第十三章(1 / 1)

农忙时节,包片干部几乎每天都下乡,这儿的普通男干部凡是家在镇上的差不多人人都在所辖的村里包地种,只有少数几个像胡平一样家在异地的干部,除了下乡,便聚在一起或者上街和当地一些游手好闲的人在麻将馆里赌博。

镇政府大院里每天晃荡着寥寥的几个人,比以往更加沉寂和冷清。

快到立夏了,天气越来越暖和,风也渐渐地消停下来,有时出现难得的几个可以称为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大院子的东北角上有一块空旷的旱耕地,上面零零散散的种着一些谷子,糜子之类的旱地作物,为这片死气沉沉的黄土地点缀上星星点点鲜活的绿色,她经常在无风的日子里,晚饭后沿着阡陌纵横的小路,伴着绚丽的霞光在这里散步,排遣那浓浓的寂寥。

每当一个人时,总有一种无法言说的落寞与凄苦笼罩在她的心头,有时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抑郁症,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任凭什么事都不能让她开心起来,自己只有二十二岁却有五十二岁的心态,没有年轻人应有的活泼,更没有刚参加工作的人的那种热情、激动与兴奋,相反,却时时感觉压抑、空虚而迷茫,也许是身为家中老大,过早地担负起家庭重担的缘故吧,算一算,她已经半年没有回家了,前几天弟弟打来电话,言语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怀疑是不是母亲的病情又加重了呢?还是有人来家里催债呢?她寻思着,等发了工资就请假回去看看。

想到这些,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摇了摇头,似乎要把脑海中那些不愉快的想法尽力屏除出去,此刻,她只想享受这难得一遇的霞光灿烂的傍晚。

这是一个静谧的美丽的傍晚,干活的农人们都收工回家去了,四周静悄悄的。太阳收敛了刺眼的光芒温和地照在人身上,几朵绯红的彩云悠然地飘在湛蓝的天幕上,一丝丝微弱的清风徐徐地轻抚过面颊,舒适而惬意,乳白色的炊烟从屋顶上袅袅升起,轻飘飘的弥散开来,笼罩在这似梦似幻的晚景里。

她驻足抬头向远方望去,天地间一片苍茫。广袤的大地上,遍布着纵横的沟壑,一条条宽阔的河床将大地分割成一块一快的,不远处的沙石土路上,飞驰过一辆长长的大货车,滚滚的尘土随大货车蜿蜒前行,像电视剧《西游记》里的黄风怪飞过一般,天幕之下只有一片苍黄的土色。她凝目极力搜寻,近处几座低矮的小山上,光秃秃的,看不到一点点绿色,原本灰白的石头在晚霞的映照下呈现出一派暗沉的灰红,她不禁感叹,这里真是名副其实的穷山恶水。

满眼灰黄的土色让她莫名地疲惫、烦躁,她将目光转向那些绿色的植物,田埂上几颗猪耳朵草引起了她的注意,那绿油油的宽阔叶片让她想起遥远的童年时代,那个时候这些小草曾令她非常的痴迷,那是源于奶奶坐在热炕头上讲的故事。

小时侯最大的乐趣就是听奶奶讲故事,她非常享受那种坐在热炕头上偎在奶奶怀里痴迷地听奶奶讲故事的感觉。奶奶讲了许许多多的故事,只有猪耳朵草的故事对她的影响特别大,她曾一度信以为真。

故事说,在很久以前有一个凶狠、吝啬、富有的财主,对待下人非常地残忍、苛刻。有一天,一个小丫头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茶壶,财主暴跳如雷,狠狠地揍了小丫头一顿,又罚她十天不许吃饭。人怎么可以十天不吃饭呢?狠心的财主分明想要娥死她,可伶的小丫头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又无处可逃,饿的实在撑不住就挖些野草果腹,可令财主惊奇的是小丫头十天没有吃饭不仅没有饿死,反而像成仙似的,在树枝头随意跳跃,自由飞翔,财主非常惊诧,认为小丫头一定是吃了什么仙草,于是请来巫师设计抓住了小丫头,逼问她吃了什么草,小丫头吃了许多野草,实在不知道吃了什么草令她飞起来的,可是狡诈的财主不相信小丫头的话,继续拷打她,她实在熬不住就随便说了一种草,就是猪耳朵草。财主找来一个仆人,命仆人吃了几颗猪耳朵草,可是仆人并没有飞起来,财主很生气,认为小丫头戏弄了他,于是打得更狠下手更重,一不小心把小丫头打死了。所以财主最终没能知道那种仙草。

她听了故事竟然信以为真,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幻想着像小鸟一样飞翔在那高不可及的枝头间,抓那些美丽可爱的小鸟玩是一件多么有趣,多么美妙的事。她缠着奶奶问是什么仙草,奶奶被她缠的无奈,说“我的活圣圣,世上哪有什么仙草,那都是大人编出来哄小孩子玩的。”可她仍然固执地认为一定有什么仙草吃了可以让人成仙,要不那些神仙是怎么变成的呢?于是她奔跑在田野里到处寻找成仙的野草,还偷偷地尝了许多草,野草的味道实在不怎么样,有的苦苦涩涩的很难吃,她也没有因此而飞起来,可她仍然固执地认为一定有那种仙草存在,然而,在田间地头、在沟畔畦埂、在大树根旁遍寻无着之后她终于失望的相信故事是哄人的,故事里的事都是假的,假的。

她正陶醉在那段有趣的童年的回忆里,突然身后传来“咳、咳”俩声轻咳,她回头看了看,意外地发现竟然是尹云飞。尹云飞正在离她十几米远的一条小道上慢慢地踱着步,眼睛斜睨着她。

他怎么会在这儿?

她很纳闷,这片空地就像是她发现了的世外桃源,在此之前从来没有遇到过熟人,今天的这次偶遇,令她非常扫兴与沮丧,就像正在津津有味地咀嚼着美食,突然被一粒小石子咯了牙一般,酸酸痒痒地极不舒服。她很讨厌这个人,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时就觉得特别讨厌,至于为什么讨厌,说不出明确的理由,也许讨厌一个人和喜欢一个人差不多吧,只是凭着一种感觉。

她想假装没看见走开,可是这里空空落落的毫无遮挡,分明看到了,就这样不声不想地走开,不大好吧?再说,她得罪不起他,她思量再三,还是决定过去打个招呼再走,可是说什么呢?吃了饭了吗?这不是废话吗?一个小时前才在一个桌子上吃过饭的,今天的天气真好!哈!........想了许多,已走的迫在跟前,她慌不择言,干巴巴地说“领导好”。说完,不待他回答,急欲走开。

“这个地方很不错,你也喜欢这里?”

尹云飞一改往日那骄横、蛮霸、居高临下的口吻,甚是轻柔平和地说。

她停下刚迈开的脚步,扭身冷冷地敷衍道:“谈不上喜欢,只是没有更好的去处。”说完不理会尹云飞欲待要说什么的表情,迫不及待地快步走开了。走了几步,心中疑惑地想,这人今儿怎么这么随和,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尹云飞正站在原地,眼睛直盯盯地望向她,她害怕地赶紧扭回头,愈发加快了脚步,像生怕被魔鬼附体似的一溜烟跑回镇政府大院。

尹云飞只是个食色之徒,怎么突然有闲情逸致散步?而且今天对她的态度像换了个人似的,心中的疑惑像缥缈的烟雾,飘飘忽忽,隐隐约约。

她想起前段时间,镇里接到上级通知说省民政厅要到本县来检查工作,并要入乡镇抽查,至于查哪个镇,到时抽签决定,那几天,尹云飞忙得焦头烂额。

她早听周梅和陈静在办公室里悄悄的议论,民政那块就是一摊子烂账。尹云飞大概在忙着厘清那摊子烂账吧?

那天上午,她坐在陈静办公室里靠窗的一张桌子上静静地看书,突然玻璃窗被敲得“咚、咚”的响,她扭回头,尹云飞正在用中指关节用劲地敲玻璃窗,而后做了一个简短的招手姿势。

“小薛,来!”尹云飞用不容商榷绝对权威的口吻说,说完扭头走了。

她站起来立刻过去。尹云飞的办公室里乱糟糟的一片,床上、桌子上、沙发上都堆满了账薄、表格之类的东西。尹云飞正站在乱堆了满满一桌子单据的办公桌前埋头整理着,见她进来,指了指门口沙发上的一沓纸说:"小薛,把这些表格抱回去填一下,刘须忙着写文件没工夫填这些,你尽快填完了,拿过来,还有其他表要填。“

她拿起一张表格看了看,是一些填报本镇贫困户的表格,她问有没有这些贫困户的花名单,尹云飞怔了怔。

“哪有什么花名单,你去冯玉瑶那里让她给你拉一张旱地村最贫困村民的花名,你照着填就行了,至于表格里的其他内容你就看着编吧,这些表都是预备着检查用的,到时有没有人看还不一定呢“。尹云飞略不耐烦地说,末了,又以经验丰富的老师傅教导新徒弟的口气说:"做工作不能太认真了,要灵活,尤其是填这些表格,不能太较真了。”

那几天她成了尹云飞专门的听差,被指得团团转,每天一上班直接到尹云飞的办公室报道,请示、领表格,然后抱回计生办填写。

尹云飞平时架子很大,说话官腔十足,大家都躲着他,只有她,像命中注定要被拉去充军的壮丁,无法躲开。

那些天,她填了无数张的表格,就像一个造假批发站,源源不断地向民政办输送着一张张经过精心计算的表格,这也是她自从参加工作以来第一次将专业知识派上用场。只可惜这些表格最终没有接受检验,因为本镇很幸运地没有被抽签抽中,尹云飞只是虚惊了一场。

但是,她却走了霉运,从那以后,无须党委会的任命,更无须主要领导的首肯,她糊里糊涂地就兼了半个民政助理的工作,除了结婚、离婚登记和其他重要事项由刘须负责,民政办的其他琐碎事情,尹云飞总是以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指派她去干,她虽然极不情愿,但未敢丝毫表露在脸上,像个温顺的小绵羊,乖乖地接受任何一个领导的指挥。

当然,她并不是抱怨多干了一点活儿,只是极度厌恶尹云飞那张可憎的嘴脸和猥亵般的眼神。而尹云飞对此似乎毫不识趣,很以指挥她为乐,无论大凡小事,诸如县民政局有人到本镇下乡,在他办公室里坐一会儿,倒一杯水,尽一下待客之道,本是举手之劳,尹云飞会不厌其烦地指人叫她过去,有时她实在忍无可忍,禁不住在心里问候他的祖宗十八代。

这个人就像趋不散的阴魂似的,出去散个步都要遇见,此刻,她又忍不住在心里诅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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