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暗的夜里,微风拂面,柳非君低头,看着柳沅君亮晶晶的眼睛,仿佛看到他的一颗赤子之心在跳动。
不由得鼻子有些堵,柳非君揉了揉柳沅君的头,勉强笑道,“好,大哥等着,等着沅儿长大站到大哥面前。”
柳沅君使劲点了点头,他以前瘦弱,因为他不太爱吃饭,但是自从父母亲突然离世,他才发现,太过瘦弱的他根本支撑不了柳家,再到知道柳非君是个女子,却为了保护柳家,保护他们,不惧流言蜚语,舍掉了一生的幸福,苦守柳家,他仿佛一夜长大。
吃饭要多吃,背书要认真,连遇事都学会了忍,他记得夫子说过,百忍成钢,他要成钢,给祖母还有姐妹一个安逸的生活。
水月在前面拎着灯笼好奇的回头看了看大少爷和小少爷,虽然柳非君和柳沅君说话声音很低,她听不清他们到底说什么,可是从他们的动作,她就能看出,大少爷和小少爷感情很好。
大少爷喜静,所以跟着伺候的人也少,自从有了上次宛如的事情,大少爷身边虽然不跟着太多人,但是老夫人也会让她们这些丫头远远的跟着。
意识到水月回头看他们,柳非君揉了揉柳沅君的头,将眼里的泪逼了回去,“走吧!看看大哥给你准备的礼物!”
到了君子阁,大海已经回来,大海和小九见到柳非君和柳沅君一起回来,赶紧上前行礼。
柳非君并没有问大海事情如何,只是笑着说,“大海,把我让你抓的东西拿来!”
柳沅君一脸迷惑,皱着眉头看向大海。
大海挠了挠头,忽然眼睛一下变大,脸上有了光彩,“我知道大少爷说什么了,我这就去拿!说着一溜烟儿跑了。
柳非君笑的一脸神秘,让柳沅君更加好奇,“大哥,你先告诉我是什么吧!”
“再等一会儿!自己看!”说完,柳沅君看向小九,“你去东苑把王秀喊来!”
小九领命而去。
不过一会儿,就听着大海脚步匆匆的跑了进来,伴随着他来的还有一阵虫鸣。
听到声音,柳沅君一下从椅子上了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柳非君,“大哥,是……”
柳非君坐在书桌后笑笑,此时,柳沅君才有了点儿孩子该有的反应。
还未等柳非君说话,便传来大海的声音。
“大少爷,你看,活蹦乱跳的呢!”
大海一脸欢喜的小跑着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小巧的翠绿竹笼,而笼里是一只精神奕奕的蝈蝈。
“给小少爷吧!”
大海赶紧递过去,不放心的嘱咐道,“小少爷你小心着拿,别让它伤了你!”
柳沅君眼睛发亮的看着蝈蝈,伸手接过竹笼的拎手,笑的欢快,嘴里还不忘说道,“谢谢大哥!”
柳非君点点头,“你在这里玩吧,我和大海说两句话,等王秀过来,我嘱咐他两句话,你再和他一起走!”
柳沅君知道柳非君很忙,乖巧的点头,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大海走到柳非君的桌旁,声音放的低了点,说道“我找了展飞让他派人跟的薛文昌,我脸太熟了,怕人认出来。”
“对,以后跟人这种事情,不要自己做,痕迹太明显。”
听到柳非君的赞同,大海一笑,继续道,“回来的说薛文昌直接回了茶行,没有去别的地方,王顺义也是直接回了茶行!”
柳非君眉头皱了起来,难道是她太多心了?
“展飞说现在不见不代表以后不见,他找了人守着薛王两家呢,一有消息就回过来禀告大少爷!”
柳非君点点头,展飞做事她很放心,目光转向坐在一边安心等待的柳沅君身上,柳非君刚刚展平的眉头又蹙了起来,“大海,你明天告诉坤志一声,这段时间跟着小少爷时,要寸步不离!”
“大少爷,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大海一愣,脸上浮现出惊讶之色。
柳非君摇摇头,“还没有!过些日子等我们这边一动,楚家必会有反应,在生意上吃了亏,我怕他会对云溪和沅君动手!”
“大少爷放心,我会告诉坤志的,”大海说完,想了想又道,“大少爷您不是说顺子是可信之人?他还有个儿子,也是有几把子力气的,现在在船行做一些搬搬抬抬的事情,不然我告诉我哥,让他把顺子的儿子给弄出来?”
柳非君想了想,也可行,“那你就告诉大山吧!”说完又道,“这段时间你也小心点儿,楚信彦不是什么好人,就怕他狗急跳墙,逮谁都咬两口!”
大海憨憨一笑,“大少爷放心,我皮糙肉厚,上次如果不是演戏,我一定打的他满地找牙,他想咬就让他来吧,非硌掉他两颗门牙!”
柳非君被他逗的一笑,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柳非君又道,“管好自己的嘴!”
大海点点头,“不是大少爷信任的人,我一定不靠近。”
说着话,便见小九和王秀走了进来,两人行了礼,柳非君又嘱咐了王秀几句,这才让柳沅君离开。
水月在前面举着灯笼,柳沅君错后几步,王秀跟在他身边,柳非君看着这三人走远,目光却充满了担忧。
希望楚信彦不要真的急了乱咬人。
柳非君没有想到的是,楚信彦确实急了,也确实没有乱咬人,但是生生的咬了她一口。
夜色逐渐加重,亮光也在逐渐熄灭,进入梦乡的人越来越多,虫鸣声显得尤为响亮,整个青阳城似乎都进入的睡梦中。
忽然,低低的虫鸣声中响起了一声怪异的声音,像哨声,又像鸟鸣,一声一声,夹杂在虫鸣声中,并不明显。
然而,柳宅的重重黑影之中,忽然在树丛中跃出一个身材娇小的人,全身黑衣包裹,身材玲珑有致,脸被黑色面巾包裹,只露出平静无波的眼睛。
哨声一停,黑衣人顿时僵立在那里,闭上了眼睛,静静的等待。
忽然哨声又起,黑衣人这才睁开眼睛,眼中的轻蔑一闪而过,忽然又转向跃向相反的方向。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直到柳家盛世船行的西面小树林里,黑衣人才稳住身形,扭头四处看了看,冷冷的声音响起,“出来吧!”
然而,声音落地,四处依然寂静无声。
黑衣人眉头一皱,眼中闪过无奈,“别玩儿了,主子还等着我的消息呢!”
果然,一个身形略显高大的人从树的背后转了出来,声音中带着愉悦,“怎么样?这次你可是超过半柱香了!”
黑衣人没有接他的话茬,只是问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那人隐在树影中,再加上光线比较暗,根本看不清样貌,然,黑衣人似乎对此人极为熟悉,根本没有去探究他的长相。
那人说道,“主子让我问你,柳非君有什么打算?”
“没有探查到!”
那人停了一下,才道,“柳非君拿下茶引,他一没有茶行,二没有伙计和师傅,难道就没有什么计划?”
“自然是有,可是柳非君生性谨慎,不到关头绝不会透漏出来!”黑衣人说道
那人点点头,貌似认同。
黑衣人继续道,“或许主子可以从薛王两家下手,可能会更快了解到详细情况!”
那人冷冷一哼,“还用你教主子做事?”
黑衣人便不再说话。
那人又问,“主子让你探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时隔多年,不太容易,柳家能知道十八年前的事情的人少之又少,柳家的房间能查的都查了,还没有什么发现!”说完,黑衣人犹豫了一下,“还有一件事有些奇怪!”
“什么事?”
“算了,等我确定了再禀报主子不迟!”
那人没好气的瞪了黑衣人一眼,“没劲,你和那木头是越来越像了!”
黑衣人没应声,“没事我回去了!”刚转身又说道,“多加练习,主子如果知道我轻易就找到你,估计又想发配你了!”
说完,轻轻一笑,愉悦的跃身离开,只剩下那人憋气的愣在原地。
另一边,楚家别院的花红柳绿掩映中,武辰周懒洋洋的躺在榻上,目光越过敞开的窗户看着月朗星稀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孟焦见他出神,轻声道,“王爷,事情查到阳河了!”
武辰周叹了口气,真烦,清静一会儿都不行,“那就继续查,什么时候查到底了再来烦我!”
孟焦一缩脖子,赶紧道,“王爷,就是事情到底了,才来问您怎么处理!”说完看了看门口。
武辰周皱眉看向孟焦,平时他可没有这么墨迹,除非事有蹊跷,顺着孟焦的目光武辰周看到了映在门上的身影。
武辰周没有说话,敛了眼眸,好半天,才看向孟焦,又看了看桌子上的茶杯。
孟焦会意,往前站了几步,“王爷,事情查到阳河的时候遇到另一拨人似乎也在查,不过就目前来看,还看不出是什么人,而且他们也是无功而返!”
话是这样说,然后手却伸进了茶碗,沾了沾水,然后在桌子上写了个字。
武辰周看到那字,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身形,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才伸出手,纤细的手指碰到茶杯,忽然用力,将茶杯推翻,茶水顿时在桌子上蔓延开来,瞬间就将桌子原本的字迹淹没。
“既然查不出头绪,就放一放,先查一查遇上的是什么人!”武辰周语调不变的说道。
孟焦这才躬身行礼,退了下去!
武辰周再次身形松散的靠在了榻上,细长的桃花眼慢慢闭上,秦致远应该是知道了什么吧,不然怎么总是缠着柳非君?
遇到的另一拨人,不用查他也知道是谁。
十八年前的事情早就无人过问,此时还在执著于过去的,无非就那么几个人。
不过,此时,秦家堡和秦致远,他还真的有些看不懂了。
秦家堡现在的主母,也就是他的姑母,自从力挺他父皇登上龙椅,便无声无息,不止一次缺席皇家宴席,一副想要退出漩涡的样子。
可是,父皇的突然赐婚,秦家堡的老大尚了公主,却也没见他的姑母极力反对,按说,既然想要退出皇家争端,就该摘个干干净净,可是却又和皇家再次联姻。
秦致远一副沉浸商道的模样,可是却和太子党走的十分近,此次他南下,一定也是受了太子指使。
事情查到柳家头上,年龄合适的只有柳非君,但是,她是女人,貌似又不太可能,难道说真正的人被柳家藏了起来,而柳非君则是掩饰那人身份的一团迷雾?
秦致远是否也是知道了事关柳家才一再找上柳非君?
武辰周揉了揉眉心,目光又透过窗户望了出去。
今天的夜空一如那天,璀璨的星低低的挂在幕布上,似乎出手可及,没有月色的夜晚虽然黑暗,但是却让星光如此灿烂。
他还记得那天,柳非君与他躲在阳河的小树林里,她低头浅笑,抬头怅然,含蓄婉转,但是遇到生死大事,却又能壮士断腕,果敢狠厉,尤其对她自己。
从她敢以自己的生命换取柳家的繁盛就能看出她的雄心壮志,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
似乎从开始见她,她就是一副不惜命的拼命三郎的模样。
武辰周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远远的星,可是伸出手才发觉自己多么可笑,这星星真的好像那天晚上柳非君的眼睛,明亮耀眼。
他从未遇到过这样一个人,活的热烈,却又不流连尘世繁华,就像是青阳城的玉兰花树,姿态妖娆,可又不容人亵渎,顽固的以自己的方式去活着,可以忍受欺压,却也不会无底线的妥协,若是碰触底线,就算自断根脉,自绝生机也不会委曲求全的活着。
武辰周微微一笑,似乎,这一趟的青阳城之行,让他找到了某些东西,某些让他心动心颤的东西。
“你有想要守护的人吗?”
武辰周想到柳非君那时眼神空洞的问他,他却无言可对,亲人厌弃他,又无亲朋挚友,他不过是混混沌沌的享受别人艳羡恐惧还有鄙弃的目光,时间久了,似乎也没有什么感觉了。
可是,现在,柳非君干净的眼神,善良的秉性,还有不屈不挠的品格,让他忽然就觉得自己活的真是没滋没味。
她,与太多人不同,甚至于他认识的每一个人。
面对危险,即便他曾经欺辱于她,可是她依然舍身相护。
在他二十多年的生命里,是不曾有过的经历。
也许,他也该找一个人,这个人可以让他倾心相护,让他活的不再盲目,让他活的有脸面有尊严,而且,让他,变的干净!
青阳城的夜,寂静无声,随着青阳河的流动缓慢划过。
对于武辰周来说,这一夜,虽然未曾入眠,可是却让他醍醐灌顶,猛然清醒,似乎重生了一般。
而柳非君,却一夜好梦,她要养精蓄锐,蓄势待发,等到时机成熟,要给楚信彦重重一击,可是,她不会拿走他所有的东西,她要一点一点,让楚信彦看着自己从家财万贯,到人财尽失,让他也尝一尝被人背弃,遭人污蔑的滋味。
清晨,鸟鸣伴着青阳河的湿气一起拥进柳非君的房间,让她立时醒来。
听着外面不断走来走去的脚步声,柳非君知道君子阁的下人们都已经起了。
伸了个懒腰,柳非君却不想起,有多久没有赖床了?
可能是昨天晚上的氛围太好了,让她竟然不想出去面对外面的蝇营狗苟,只想将自己藏起来。
不过,你不去找事做,事情也会找上你!
“大少爷,您醒了吗?”大海在门外轻轻敲了敲门,轻声问道。
柳非君叹了口气,“醒了,在院子等一会儿!”
柳非君起身,从床头拿了衣服刚想要穿,忽然瞪大了眼睛。
“你……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柳非君被眼前的人惊的有些舌头打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等你一晚上了!”武辰周闷闷的说道,顶着一对乌青桃花眼,无神的望着柳非君。
“你出去!”柳非君立时扔了衣服,整个人缩进被子里,他来了一晚上?
武辰周忽然一笑,“现在出去吗?好啊!”说着从凳子上坐了起来,就要往外走。
柳非君一惊,想到大海就守在门口,赶紧道,“站住!”
武辰周坏坏的笑着看向柳非君,还未说话,便听到大海出声,“大少爷你和谁说话呢?”
柳非君狠狠的瞪着武辰周,憋了半天,才说道,“我和臭虫说话,刚才发现一只乱跑的臭虫!”
武辰周听着柳非君的话,脸色一下铁青,臭丫头,骂他是臭虫?但是,脸色却又忽然漾开,施施然的走到柳非君的床边,大喇喇的坐了上去,还坏心的扯了扯柳非君紧紧抓着的被子,“分我一点儿!”
“王爷,你答应过我要守君子之礼!”柳非君死死的抓着被子的一角,就是不松手。
武辰周撇撇嘴,“仁者见仁,本王随性习惯了,从未有过那种龌蹉的念头,你自己脑子里不干净,总想一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还说本王不守礼?”
柳非君一窒,脸色一阵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