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节是顾从燃在顾宅呆得最久的时候,一连三天和家人从早到晚接见不同的客人,或亲戚或朋友。顾存楷最沉不住性子,初三晚送走最后一拨客,他瘫在沙发上慵懒地用牙齿咬开啤酒盖儿:“明天我想睡懒觉,妈你别喊我起床了。”
屋里暖,卫芳苓褪下方才送客出庭院大门时搭在肩上的披肩:“最迟九点起,你哥不是给你买了四级资料吗,让他监督你做。”
顾从燃忙出声:“我不奉陪,明天要回公司,有事处理。”
顾存楷立刻来劲了:“哥,薛妗桐的签名你帮我搞来没?”
“我答应帮你要了吗?”顾从燃抽走弟弟手里的啤酒,“做试题没见你这么积极啊。”
顾存楷往卫芳苓身上一倒,向他妈告状:“漂亮妈妈你看,哥连这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我,让我怎么有动力刷题嘛。”
卫芳苓不吃这一套:“这样,有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你做完五套卷子,你哥给你搞个签名,做完十套,给你搞个猫签还是狗签……”
“那叫to签!”顾存楷说。
“管他黑兔白兔,你要能把卷子给做了,你哥什么兔都能给你搞过来。”卫芳苓可嚣张。
“成!我这就去做。”顾存楷一跃而起,抓了两包零食直往楼上冲,冲到二楼又探出脑袋,“哥,说话算数!”
“算。”顾从燃说。
活宝去学习了,卫芳苓迤迤然到厨房让保姆弄燕窝吃,顾从燃自然不会跑去跟偏厅正在看字画的顾申礼讨论古文化,于是也上了楼,抱了电脑窝在铺了软垫的飘窗上。
大过年的,谁想处理不要紧的工作,顾从燃也就是开个电脑装装样子,面对屏幕却一个文件夹都不想点开。
躺在软垫上的手机轻微振动,顾从燃左手撤离电脑键盘,摸到手机举到眼前,看到无关的垃圾短信后心里一陷,是失望的情绪在作祟。
自除夕那天不辞而别,顾从燃一直期待许沉河的来电,想知道他看到餐桌上的礼物和纸条会有怎样的想法,也想通过他的亲身叙述知道他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但现实总与他背道而驰,许沉河一次都没来找过他。
沉浸背台词时,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总会打破好不容易营造的入戏状态,许沉河在画线的台词后做了个标记,转头拿起手机接通:“顾总。”
“记得我,为什么不找我?”顾从燃问。
剧本翻过一页,许沉河理智地回答:“这几天忙。”
“现在也忙吗?”顾从燃急切道,总感觉对方疏离的语气下一秒就要挂线。
许沉河没顾从燃想的那么没礼貌,他将三色趣÷阁卡在本子中间,合上剧本搁到腿边:“不忙。”
见不着面,但顾从燃能从许沉河简短的语句中分析出对方的漫不经心。
“今天的戏份很累?”顾从燃揣度。
许沉河推开堆叠在腿上的被子,曲起腿,睡袍滑到了大腿根,他揉捏着自己奔波了一整天而酸软的小腿肚:“今天没戏份,一大早飞去G市参加lullaby香水的新闻发布会了。”
顾从燃对许沉河近日的行程一概不知,此时慢半拍地用电脑打开微博,头条广告推荐位赫然便是许沉河所代言的lullaby新品发布,讨论热度和阅读量丝毫不比江画那时的广告片少。
视频还未点开,顾从燃先感到了胸腔的激荡,秉着好东西适合安静下来独自欣赏的原则,他先把电脑放一边,跟许沉河专心聊起了天:“发布会还顺利吗?粉丝热不热情?今晚留在G市过夜吗?那边天气挺热的吧,你以前就说比起鹅毛大雪更喜欢清凉的夜风……”
“嗯。”许沉河将下巴搁在膝盖上。他怕冷,所以畏惧下雪的冷冬,更爱夏天的傍晚在炎热的空气中听着聒噪的蝉鸣刮完一盒巧克力味的冰淇淋。
但他没跟顾从燃说过。
“发布会很顺利,粉丝也热情,我第一次体验被人抢着跟我合影。发布会上有调香环节,我根据你身上的味道调了款冷感香水,以后见面时再带给你。另外……我不在G市了,因为明天堆积了很多戏份,不便在G市久留,我晚上八点就回来了。”许沉河拿过床头的果香乳液,在小腿上挤一坨,顺着方向揉开,“顾总,没什么事情的话,我们下次再聊?”
纵使提问很多,但电话里许沉河回答全面,顾从燃一时没能从对方最后一句的转折中反应过来。他不想就这么结束这通电话,急急叫住许沉河:“还有。”
“顾总说吧。”许沉河叹道。
顾从燃随便挑起一件原本无足轻重的事:“我弟弟说想要薛妗桐的签名,如果你方便的话麻烦帮他实现下愿望?”
“不麻烦。”许沉河笑了,“我杀青后把签名拿给你吧,或者寄快递也可以,看你方便。”
“我方便来见你。”顾从燃不假思索道。
电话里一片诡谲的沉寂,连轻缓的呼吸都变得格外清晰。
许沉河腿也揉了,身体乳也涂了,目前再没什么能分散注意力,只好结巴地回答:“你不是……才探过班吗?”
“可我还是想见你。”顾从燃确定了自己的答案。
许沉河轻笑,也不知道自己的一味忍让是为了什么:“好吧。”
对方的笑声像细风钻入耳道,顾从燃感觉整副听觉系统都在为许沉河沉迷:“你有没有看到,我放在桌上的礼物?”
那盒怪味糖果就在床头的置物板上,许沉河拿下来举到话筒旁晃了下,发出“飒飒”的脆响:“看到了,谢谢顾总。糖我只吃了两种味道,烤棉花糖味和割草味,其它还没吃。”
“割草味?”顾从燃疑惑。
“就类似于青草散发的那种清新的香味,在学校操场上体育课时经常能闻到。”许沉河说。
顾从燃以前没留意过那个味道,但是春夏时家里的院落有请园丁来护理,不知道他闻过的割草味和许沉河所形容的操场气味是否一样。
“那雪貂呢?”顾从燃问。
许沉河打了个呵欠:“雪貂很可爱,我挂到我的包上了,但愿它乖乖的不要掉下来。”
顾从燃知道许沉河困了,可他仍想再听听对方的声音:“那你呢?”
“我?”许沉河缩进被窝里,“我不可爱啊。”
悬在脑子里的那根弦紧绷着,顾从燃想听一个确切的回答:“画画,我是说,没见面的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天花板上的吊灯明亮晃眼,千百光晕像牵扯着许沉河走进虚无的梦:“嗯,想了。”
互道晚安后,许沉河发了好久呆,想不属于自己的感情,想似有感应却从未经历过的事情。剧本看不进去了,他重新抓起手机,切到微博页面刷新。
这几天他微博刷得很勤,忽略挂在热搜上自己的广告短片,以及明显又增加大量消息的私信区,他做贼心虚地多次偷窥梁遂的动态,看对方有否向众人分享那张大夜后共同吃早餐的合照。
幸运的是,梁遂或许压根没有分享那张照片的念头。
两组演员汇合拍摄的戏份越来越多,对戏和走戏时的交流让彼此之间更熟稔。休息之余,许沉河终于得空找薛妗桐要了签名,用特地新买的磁扣本子,内页是漂亮的水彩插画。
“给谁签的呀?”薛妗桐蛮有兴致。
“顾总的弟弟。”许沉河说。
“哦~”薛妗桐拖长了音,“弟弟叫什么名字呀,我给个to签。”
许沉河没弄明白to签是什么,他用手机快速打字查了查,又反应过来自己不知道顾从燃他弟弟的名字。
“你写个顾小帅哥,现在的男生都爱听女生夸自己帅。”许沉河提议。
薛妗桐笑得弯了腰,边写边问:“那江老师你呢,你也喜欢别人夸你帅吗?”
许沉河没这方面想法:“那倒没有,我希望听到别人夸我演技好。”
这样就能证明他是可以把江画演好的。
薛妗桐在本子上又是写又是画的,还能一心多用跟许沉河聊天:“江老师你太谦虚了,其实你又帅,演技又好。按我说……”
“嗯?”许沉河扬眉,示意她继续说。
“我说了你别生气哈,”薛妗桐把脑袋凑过来压低了声音,“江老师,其实你身姿和脸蛋都一级棒的,客串女装完全能艳压很多女星。”
一声轻咳,两人迅速拉开安全距离,许沉河为薛妗桐的话而烧红了脸,转向声音传出的方向时仍带着不敢置信的表情。
楼房后方树荫密集,顾从燃站在三四米开外,不知是不是拜一身冷色调的穿搭所致,脸色不太好。
“啊,你的顾总来探班了。”薛妗桐故作惊慌,随即晃晃手中的本子,“我去房车上写,写完给你哦。”
说完便兜上棉服后带着圈绒毛的帽子,步伐轻快地跑了,识趣地给二人留下相处空间。
多日没见,仅靠每天不足半小时的电话联系,似乎比不上当面能够描摹对方眉目唇瓣的亲密触碰。
顾从燃性急地搂了许沉河上房车,进卧室都嫌拖沓,直接把人按在沙发上,掐着下巴固定住动作就吻了上去。
许沉河嘴里有薄荷糖的味道,顾从燃勾着对方闪避的舌尖时贪婪地吮取着那丝快要消失的甜味,全然不顾窗外会经过何人,又会有谁在暗中窥探。毫厘之近的半垂睫毛下流露出痛苦的神色,顾从燃看不惯,扣住许沉河的后脑勺,五指用力扯住他柔软的头发。
“疼……”唇齿间漏出一个不甚明了的字眼,许沉河攒着眉,眼中与痛苦叠加的是无尽的悲哀。脑后拉扯头发的手蓦然一松,与发根相连的头皮却密密麻麻地上演针刺的疼痛,许沉河浑身都在颤,像坠入冰川般难受:“顾总。”他哀切地喊着眼前给予他疼痛的人,“你非要让我承受这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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