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天上下子弹,顶着锅也要来
十一放了两天假。
魏福音心心念念要回家看看魏福玲,不知她最近过的怎么样了,见了面,魏福玲瘪着嘴巴,郁郁道:“二姐,我不喜欢住校,全班女生挤在一间宿舍里,乱哄哄的,我想回家了。”
魏福音安慰道:“好了,习惯就好,我刚回来跟你一样,也不适应,现在不是都挺过来了吗,再说了,别人能住校,咱们也能住校,你要知道,别人能吃的苦,咱们也能吃,没什么大不了的,爸妈供咱们上学已经很辛苦了,不要让爸妈为咱们担心。”
说是这么说,魏福玲叹了口气,知道不论她如何挣扎,都改变不了事实,闷闷道:“二姐,我就是想找人发发牢骚,就是有一点,我总是吃不饱,我看别的同学碗里有肉我就馋,也想吃,可是不能顿顿吃肉,咱爸给的钱差不多快花完了,这里的同学都比我有钱。”
魏福音一怔,心里也不是滋味,看着魏福玲乱蓬蓬的头发,双眼无神,衣服灰蒙蒙的,想必好几天没洗衣服了,他们四个从小在父母身边长大,虽然家里清贫,可是魏付海和李月华把他们当宝贝,从来不让他们干家务,魏福玲跟她一样不擅长自理,老家的孩子大都从一年级就开始住校,也习惯了父母不在身边,自然无所谓,魏福玲一时无法适应,她以前总是乐呵呵的,是家里的开心果,现在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魏福音忙掏出自己剩下的钱,塞到她的手里,给自己留了一部分,道:“这钱你先拿着,想吃什么尽管买,学习重要,身体也重要,咱爸说,过几天把牛卖了,就给咱们寄钱。”
魏福玲没这么多心思,哄两句就开心的笑了起来。
两人在爷爷家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吃完午饭,魏福音就慌慌张张的收拾东西,坐车回学校了。
说是放两天假,却注了大半天的水分,星期六早上坐车回家,第二天还要赶回来上晚自习,回家就跟住旅馆一样,屁股还没暖热,又去学校了。
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秋雨,天渐渐转凉,魏福音一路颠簸,坐了两个小时的长途客车,又转坐十五分钟的公交车,从车上下来,站在学校的大门口,腿都不稳了,扶着墙壁,干呕不止,真羡慕那些不晕车的学生,从车上下来,还有说有笑。
晚自习,牛泽丰步履蹒跚的走进教室,双手背在后面,开始点数,眉头紧蹙,表情说不出的难堪,教室里面有几个空着的座位,他咳嗽了一声,沉沉道:“怎么回事,都什么时候了,还没进教室,他们几个人呢。”
知情者道:“老师,赵焱请假说今天不来了,寝室里没有人了,外面的雨下大了,他们几个今天应该来不了了,明天来。”
同学们一阵唏嘘,喃喃道:“还可以这样啊,早知道我也请假明天再来了,冒着雨来上学,我们村的路还没有修好,厚厚的泥巴沾在鞋底上,走路都费劲。”
众人都嫌在家的时间太短,觉得旁人逃课,他们没有逃课,反而有些吃亏,伏在桌面上,捶胸顿足,懊恼不已,能在家多待一天是一天,总比在学校强。
听罢,牛泽丰脸色铁青,看着教室里一群毫无抱负的学生,连连摇头,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呵斥道:“你们这帮孩子,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坐在这么宽敞明亮的教室还不满足,我们当年哪有这么好的条件,住在泥巴垒的土房子里上课,随时都担心房子会塌下来,让你们学习,还委屈了你们不成……”
“你们以为学习是给老师学的,还是给家长学的,都不是,是给你们自己学的……这个世界上,无论是金钱,还是财宝,都会被别人抢走,唯一抢不走的是知识……”
牛泽丰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大发雷霆,双指并拢,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大声道:“只有知识是旁人无论如何也抢不走的,知识在你们自己的脑子里,谁也抢不走!”
“下雨怎么了,下雨就是不来上学的理由了吗,下次就是天上下着子弹,你们顶着锅,也要给我来上课,听到了没有!”
众人听“顶着锅”觉得有趣,忍不住想笑,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滑稽,牛泽丰在这么严肃的氛围下,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冷笑话,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大笑,只好低头捂着嘴巴,憋笑憋的肚子疼。
同学们颤颤巍巍道:“听到了!”
魏福音本来也想在家多住一晚上,后来寻思着不妥,见牛泽丰大发雷霆,心道:还好我来了。
牛泽丰指尖敲了敲讲台,严肃道:“班长,把那些没有来的学生的名字记下,罚款继续交,你们不要以为时间还长着就可以懈怠,三年一眨眼就过去了,不要等到最后一年才追悔莫及,你看看你们的月考成绩,全年级前百名咱们班只占了十一个,你们还想不想上大学了,这样的成绩,到时候你们连大学的门都别想踏进去,到最后只能上马路对面的科技学院了。”
众人又忍不住扑哧一笑。
牛泽丰口中的科技学院,全名“驿城大学科技学院”和二高只隔一条马路,魏福音虽然没去过,却略有耳闻,貌似是一所不入流的大学,说是大学,其实跟养老院差不多,里面的学生吊儿郎当,整天不是吃饭,睡觉就是谈恋爱,提到这所大学,众人纷纷摇头,嗤之以鼻,觉得自己怎么也不会沦落到上对面科技学院的地步,每当他们不好好学习的时候,牛泽丰就怒目圆睁,指着对面的马路,凉凉道:“学习不好,到时候连科技学院都考不上。”
这句话真真就是侮辱,简直比骂他们祖宗十八代还难听。
同学们纷纷翻了个白眼。
牛泽丰把十一放假前物理测试的卷子发下来,不是让班长发的,而是拿着卷子一张一张的念名字,一边念名字,一边公布他们考的分数,魏福音在座位上,双手捂脸,心道:又是老一套,天下的老师真是知道用什么方法羞辱他们最管用,分数是学生的命根,这简直就是扒光了他们的衣服,在众目睽睽之下赤裸裸的羞辱了。
拿到卷子的同学垂头丧气的回到座位上,牛泽丰一声声叹息,对他们的考试成绩有多不满,都写在脸上了。
……
“董少波,一百二十七分,差强人意。”
董少波面不改色的走上前,一把拿回自己的卷子,回到座位上坐好,魏福音看着他的背影,心道:考这么高,还叫差强人意,要求过于苛刻,或许只有考一百五十分他才满意,这又不是小学题目,高中考一百分,和小学的一百分,分量完全不一样好吗。
魏福音焦急不安的等待自己的卷子发现来。
“吴玉琢,一百零五分。”
牛泽丰没做评价,翻了个白眼。
……
魏福音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卷子发下来,总算松了口气,不高不低,一百三十分,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右手捂着心口,道:这样下去,迟早吓出心脏病来。
全班最高一百四十一分,最低三十三分,牛泽丰念出这个分数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比乌云还黑,五官都抽搐到一起了,指关节把卷子捏的“咔咔”响,愤愤的把卷子甩了出去,道:“就是闭着眼睛,也不至于考三十三分啊,无可救药!”
开始给他们讲道理:“以你们现在的成绩,想考大学简直就是天方夜谭,高考流传着一句话‘成也综合,败也综合’,有很多考生就是综合没考好,拉低了总成绩,你们说亏不亏。”
“物理有这么难吗,不就是记住几个公式吗,现在条件这么好,什么事都不用你们操心,还不好好学习,你说你们这个年纪,不学习能干什么,以后你们走入社会,就会发现,学习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
魏福音软绵绵的垂下头,低声道:“我已经很刻苦了,题目太难了,出题的范围太广,我刚刚做会一道题,还没来得及高兴,下道题又不会了,做一道题,得死多少脑细胞啊。”
牛泽丰喘着粗气,双眼犹如利剑出鞘,发出狠狠的白光,似听到她小声咕哝了,厉声道:“我只看结果,不看过程,我不管你怎么学习,我只看最终的结果,你考试没考好,那就说明你没有认真学习,你们不想我给你们的家长打电话,就老老实实的学习。”
下了课,魏福音双肘支在桌面的,托着下巴,对牛泽丰不近人情的看法摇了摇头,低声道:“老牛说的太残酷了,什么叫只看结果,不看过程啊,过程也很重要好吗,我真的是很认真的在学习了,‘头悬梁,锥刺股’也不夸张,可是我就是笨么,永远也考不了他期望的分数,我真的尽力了……”
“这样说真的好残忍啊,我相信大家都尽力了,谁不想考一百五十分啊,可是真的好难,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午休的时间都用来学习了,片刻也不敢怠慢,老师难道都没看到吗,这么说真的很伤人心,明明已经很刻苦了,可是一句‘没考好’就把所有努力都抹杀了,一句鼓励的话也没有,成绩不好,做什么都是错的。”
“抱歉,让你听我一大堆唠叨。”
董少波一手托肘,一手托腮,饶有兴趣的听,一边听一边点头,等她讲完,笑道:“完了?”
魏福音两手一摊,道:“完了。”
董少波身体前倾,摇了摇头,温和道:“你的想法就太单纯了,自古以来都是成王败寇,这历史都是胜利者写的,结果自然最重要,老牛说的没错,只不过太直白了,所以你觉得难以接受,可是事实如此,高考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过去了就是胜利者,过不去的就掉下去了,同在一间教室,同一个老师,有人考一百四十,有人考三十三。”
“人们永远只记得第一名,永远没有人在意第二名是谁,古代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人们只记得状元,榜眼是谁那不重要。”
“谁说的,我可不这么认为,我认识李白,李白不是状元,照样流芳百世,谁不认识他?”
董少波咯咯咯的笑了起来,道:“抬杠是吧,李白是特殊情况,千百年来不是只出了一个李白吗。”
“可是……可是我想不明白……”
“好了,不要可是了,你想不明白的事情还多着呢,这世界就是这样,美国要打伊拉克,晚自习要延长到十一点,明天余庆祥要听写英语单词,你找谁说理去。”
魏福音眉毛一挑,叹了口气,也不是非要争出个输赢来,她就是觉得无论结果如何,过程也很重要,成功自然是好的,可是付出了努力没有得到好的结果,也不应该一棍子把人打死了,只要努力过,哪怕最后不成功也照样值得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