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宁泰点着头附和陈佑的话:“我看李成璟不能留了,指不定以后会出什么乱子。”
窦少华闻言,先是饶有兴趣地看了巴宁泰一眼,随即目光转向陈佑,跟着道:“我赞同庆安的意见,幸进之臣,乃是大害。”
在座只有五个人,其中两人给陈佑递了刀子,只要他愿意,立刻就能将李成璟贬出京。
或是同意,或是不同意,其余四人都不做声,等着陈佑的回答。
“李成璟此人于本职无错漏处,无故贬官不合规矩。”
听到他这话,巴宁泰微不可察地撇撇嘴。
若真想对付一个人,哪怕什么错处都寻不到,也可以直接构陷泼脏水,甚至于不讲道理强行出手:比如颜异腹诽,比如岳飞谋反。
如果不嫌手段粗糙,完全可以让人弹劾李成璟阴谋禁中、笼络宦竖,然后将其远窜琼州。
既然陈佑珍惜名声要讲规矩,巴宁泰就放心了,这样的人会自我束缚,容易对付。
只是陈佑下一句,却叫他皱眉不已:“说起李成璟,我方才想起礼部尚书之位空悬已久,不若叫肃政大夫薛居正权礼部尚书,参知政事。”
不等几人提出不同意见,陈佑又问:“几位看何人适合接掌肃政司?”
显然他不准备就薛居正的任命展开讨论,而是要独断专行一次。
包括巴宁泰在内的四人都在权衡,在这件事上同陈佑起争执,合不合算?
最先开口的是薛崇:“我看不如就叫肃政中丞暂时代掌司事,也不用从别处调人了。”
肃政中丞韩向阳曾是陈佑幕僚。
薛崇这么说,意味着他对陈佑掌控肃政司没意见。至于陈佑能不能做到,得看韩向阳的手段和能力。
“着中丞暂代也可。”
巴宁泰三人先后赞同。
只要韩向阳一日没有转正,就存在如今日礼部一般被从别处调去主官压制的可能,因此几人没在这方面争执。
不过他们如此说话,算是默认了陈佑对薛居正的安排。
同明殿内,赵德昭神情烦躁地来回踱步。
以往这个时间段,他正在研究从周山书院拿回来的题目,不过今天不一样。
因为今天他第一次在国事上没有听从陈佑的安排。
是的,他也有自己做决定的时候,可那都是在首相的建议下做出的决定,从前是王朴,现在是陈佑。
再不济也是有母亲或者其他宰相给了不同的选择。
这次却是他听了一个普通官员的建议,尝试着反抗他的“老师”。
好在当年跟着陈佑一块平定江南,见识过强兵悍将,今天没出岔子。
但,他现在迫切想知道“陈师”是什么反应!
愤怒?
欣慰?
赵德昭突然有些不安,“假如陈师因此发怒怎么办”的想法充斥他脑海。
他仔细回想以前父亲的教导,努力回忆从前老师的指点,想要明白该如何去做。
不知过了多久,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他在原地站定,转身看向殿门方向。
不过片刻,王继恩从屏风后转出来:“官家,打探到了,中书令正同其他几位相公议事,可能是商议巴枢使受册命的事情。”
后半句猜测是他自作主张加上的,而且没提宰相们是屏退旁人私下商议。
毕竟以前收了陈佑那么多好处,举手之劳他还是很乐意帮一把的。
不出他所料,听到他的话,赵德昭好似松了口气,只是紧接着又有些急切地问道:“你可知道陈师心情如何?”
王继恩愣住了。
他又没能进那个小屋,怎么可能知道陈相公心情好不好!
回想了一下当时在应天门的情况,他心中有了底。
腰弯得更低,苦笑着无奈道:“官家实在高看奴婢了,中书令何等人物,喜怒不形于色,奴婢只看到中书令神色平静态度温和,与往常无甚两样。”
他不敢编造说陈佑欣喜高兴,也不能说陈佑愤懑不满,说出这番话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这样。”
赵德昭喃喃一声,坐到椅子上。
好一会儿,他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王继恩!”
“奴婢在!”
“你去问一下翰林院,册命中书令为少保有什么规定!”
当陈佑得知这个消息时,十分诧异。
按照最新官制,三师三少以及尚书令轻易不授予在职官员,在此之前获得这七个名号的,全都改为“检校”。
联想到官家在李成璟的蛊惑下反抗两府的安排,陈佑第一反应是官家被谁说动了想把他架起来,架出政事堂!
做出这种判断,他立刻安排手下官员行动起来,上奏疏称不应册命首相为少保。
这时候宰相们的默契消失了,一大批官员站出来声称陈佑劳苦功高乃是贤相,实该加少保衔。
说实话,面对这种情况,赵德昭本人是有些懵的。
他本来只是想用册命少保这件事来表示自己知道错了。
就像小孩犯错后不愿意道歉,于是给长辈端茶递水一般。
没想到会引得朝堂争论不休,一时间他不知道是该就这么进行册命还是放弃。
到这种时候,他思前想后,最后决定去问一问母亲的看法。
太后卢金婵早早从兄长那边知道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只不过她一直没主动插手。
去年下半年赵德昭被宰相们裹挟着不愿事事听她的话,叫她难以释怀。
故而她想等到赵德昭束手无策值得来求助时再出手,让赵德昭明白,关键时候靠得住的只有母亲!
甲申,迟了四天的册命巴宁泰开府仪同三司的仪式终于举行。
当天下午,制以肃政大夫薛居正迁礼部尚书,参知政事。
中书又令肃政中丞韩向阳权知司事。
顿时,声称陈佑理应册为少保的奏章少了许多。
丙戌,陈佑往同明殿见官家。
行礼之后,陈佑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就肃容问道:“官家可是欲令臣请辞?”
赵德昭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有些慌乱,又有些不解:“陈师为甚说这种话!”
他本以为陈佑知道了他想要表达歉意的心思,故而来表示一下师徒情深、君臣恩重。
怎么也想不到竟会被问是不是要逼迫首相请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