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报从前到后按照时间顺序来的,第一篇文章是对银票的夸赞,认为这大大方便了大宗交易。
谈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特意举了蜀地的例子。蜀地因为历史原因还有铁钱流通,相比于铜钱,铁钱的币值自是不如,一枚铜钱能买到的东西,通常需要三四枚铁钱才能买到。
为了方便交易,蜀地豪商大多都会制作一种类似飞钱的信契,用来完成大宗交易。
只可惜目前只有那种跨州连郡的豪商才有信用去发行信契,而且各家信契并不通用,有时候需要找第三方甚至第四方兑换。如果一时找不到第三方,而交易又比较紧急,就不得不使用白银或者黄金。
作者认为银票这种得到朝廷授权的信契,可以成为全国通行的交易凭据。
之后几篇文章都是根据这第一篇引申出来的讨论,争论的内容包括如何防伪、由哪一级官府发行、发多少合适、那些人可以使用等等。
再之后就有那等看得远的人提出:如果日后买卖都用银票,是不是意味着银票将代替金银,那岂不会朝廷想发多少银票就能发多少银票。
由此一拨人又开始争论是要想法子限制银票的适用范围还是要想法子限制朝廷发行银票,是要完全禁止银票常态化还是要使朝廷不敢滥发银票。
到目前为止,认为该出现银票这种“朝廷授权的交易凭据”的人占多数,其中绝大部分人认为银票就该是信契,不该当成金银的替代品。
张贤将各种观点一条条罗列下来,比对他在山长身边总结到的信息,在自认为可能符合山长心意的观点前面画上一个圈,可能与山长心意相抵触的观点前面画一个叉。
之后他开始思考,有哪些可以拿到山长跟前说。
重点是要言之有物,单纯的赞成和一味的反对都不会叫山长重视。
沉思的时候,时间哗哗流走,等他回过神来,通知早已晾干。
连忙收起册子,将通知卷好朝真理堂走去。
山长今日要在真理堂讲课的事情在三天前就通知了书院,不必担心真理堂腾不出来。
来到真理堂前,从窗子里可以看到里面正有人在讲课。
瞥了一眼便不再关心,快步走到真理堂外的讲课布告栏处。
这上面都是在真理堂讲课的通知,张贤仔细瞅了瞅,随便扯下一张已经过期的通知,打开夹子,把他写好的通知展开按在栏板上。
空出一只手合上顶端夹子,两手从上到下把通知捋平整,再合上底部的夹子,一份讲课通知就贴好了。
说实话他不太理解,分明现在最重要的是西北战事,为什么山长却要讲亲民官的事情。
如果是他张贤处在山长的位子上,哪怕这时候不为战事失败做好推卸责任的铺垫,也该把全部心思放在战事上。
不理解没关系,揣测山长的心理,然后照着做就是了。
张贤缓缓吐出一口气,没有进真理堂,直接转身回山腰阁楼,他还得继续做下午上课的准备。
……
“就这些?”
王朴翻着手中名单,抬头看向许希文。
许希文微微躬身回答:“三日内要出京的官员就这八人,另有十三人才入京,正等着相公接见。”
王朴闻言,又翻了一遍名单,稍一思忖后问道:“今天公务如何安排的?”
“需要相公批阅的公文奏疏总共有十二份,另有七十份在其余几位相公手中,下午会转到相公这里来。户部康尚书大约巳正会过来,兵部李尚书说午后来商讨岭南事。”
今天所有的事情,许希文都记在头脑里,此时一条条说出来,没有丝毫停顿。
等他全部说完,王朴已经有了决断,他直接吩咐道:“上午把出京入京的官员见完,你去安排。”
“是。”
许希文应了一声,随即问道:“那下官通知第一位在半个时辰之后过来?”
王朴轻敲两下桌面,否决了许希文的建议:“两刻钟后我见第一个。”
说完,他不再耽搁,放下手中名单,直接拿过早已摆放在桌上的公文浏览起来。
许希文没有出声,悄悄退出书厅。
……
陈佑在英华殿转了一圈,确认《英华录》的编纂按照预期进度推进,目前没有出什么问题,便匆匆赶往枢密院。
今日宋敏贞没有来枢密院,小事两名同知就能处置,大事全都得陈佑来决定。
至于更大一点的事情,就必须拿去与王朴等人商议。
有两位继勋在,陈佑在枢密院压不住事情。
为了获取在政事上的话语权,顺带着压制陈佑,李继勋和焦继勋乐于用属于枢密院整体的权力做交换。
偏偏碍于目前两府共治的局面,陈佑不好明着抵制这样的行为。
他所能做的,就是压缩两位继勋在枢密院的权力,为此不得不把一些本可以下放给同知的事项拿过来亲自处置。
等他回到书厅,桌上已经摆了两摞公文。
一摞是政事堂送来的,一摞是枢密院自己的。
两个一比,还是政事堂的事情比较多。
不是军队事情少,而是这个年代的管理模式下,足够摆到陈佑案上的事情少。
像什么比武获胜、杀了几名敌军之类功劳,军队主官便可以做主奖赏,最多报归选阅司备案,连选阅司司正都不一定能知道,更别说宰相了。
陈佑在枢密院看得最多的,还是他吩咐下去的各种调查报告。
首先处理完枢密院事务,然后翻开政事堂送来的公文。
不等他把第一份看完,就传来敲门声:“相公,谍报司端木业求见。”
他不得不放下公文,同时喊了一声:“进来。”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
谍报司司正端木业和内间案主事曹明彦一齐走进屋内。
两人行礼之后,端木业开口说明来意:“好叫相公知晓,内间房细作传来消息,濠州地域降水稀少,粮价高企,业恐濠州有事,特带内间案曹主事来禀明相公。”
陈佑不由皱眉。
濠州似乎没有奏报过这件事。
或许是他自己没看到,毕竟不是所有奏章都送到他这里来。
这么想着,他看向曹明彦:“具体是何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