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强刚出门,李楼立刻就开口:“启禀官家!据细作回报,今日寅初三刻左右,太子少保陈佑与集贤殿大学士温仁福在马车内,后温仁福欲杀陈佑,陈佑腿部受伤得以逃脱,现在正在政事堂。”
“什么!”
赵德昭又惊又怒,瞪着李楼:“他怎么敢!”
侧殿里,听到李楼话语的卢云华扭头看了一眼抓住她手的大姊,轻声道:“我没事。”
卢金婵点点头:“陈将明只是腿受伤了,能来宫里就没什么大问题。”
“嗯。”
卢云华应了一声,正要开口,一脸怒气的赵德昭就走进了侧殿:“娘娘!温仁福不能留!他怎么敢对宰相动手!”
正殿里,李楼二人低头束手,仿若什么都没听见。
侧殿之中卢金婵见儿子如此表现,看向儿子的目光充满了“小孩子不懂事”的关怀。
她伸手招呼儿子走到跟前,然后才开口:“两名宰辅斗殴罢了,前朝又不是没发生过。”
赵德昭一阵愕然,他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又看向沉着脸抿着唇不说话的卢云华。
他不明白,为什么谋杀宰相这么严重的事情都能被轻描淡写地不当回事。
看着母亲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赵德昭的怒火被浇灭,他突然有一种凄凉的感觉。
“我知道了。”赵德昭轻声说出这句话,然后转身回到正殿御座。
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呆,赵德昭回过神来,他抬头看向依然站在殿里的李楼二人,满是疲惫地吩咐:“叫胡承约进来,你们先下去吧。”
胡承约没能说服赵德昭。
尤其是他明里暗里暗示陈佑手握兵权心怀叵测,可赵德昭刚刚才得知陈佑差点被温仁福杀掉,却第一时间去政事堂找首相。
再看胡承约早先同陈佑关系不错,如今当上了参政却开始攻讦陈佑。
赵德昭本就心中不快,听了胡承约的一番话更是厌恶不已。
离开同明殿时,胡承约眉头紧皱。
在他看来,官家会有这样不耐烦的表现,完全是因为对陈佑异常信任。他就不明白了,同样是东宫旧属,凭什么陈将明就比他胡德俭更得信任?
他准备去政事堂等温仁福,还没走多远,就看到陈佑走了过来。
陈佑从王朴那里离开后,去换了一身衣裳,也就是大腿疼,走路姿势有些怪异。
两人相遇,陈佑点头示意:“德俭是刚从同明殿出来?”
胡承约神情自然:“对,刚从那出来。”
说着,他看向陈佑的腿,有些疑惑:“将明你这腿……”
“哦,受了点小伤,没有大碍。”
陈佑面带微笑解释,随即道:“我还有事要禀报给官家,就先过去了。”
“行,你先忙。”胡承约说着,让在路边。
等陈佑走过去,他看着陈佑的背影,总感觉有些不安。
他到了政事堂得知陈佑的腿竟然是被温仁福打的,登时就愣住了,心中大呼不妙。
这边陈佑进了同明殿,还没行礼,赵德昭就起身询问:“陈师可有大碍?”
陈佑拱手一礼,随后才笑道:“劳烦官家挂念,不过是被烛台刺了一下罢了,伤口很浅,已经请太医署的医师包扎过了。”
“那就好。呃,陈师快坐!”赵德昭点点头,招呼一声重新坐下。
他目光放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佑坐下后开门见山:“好叫官家知晓,臣此来是为了春闱舞弊之事。”
“啊?啊!”
赵德昭反应过来:“陈师请讲。”
说着话,他下意识地朝侧殿看了一眼。
陈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心中了然,明白卢太后就在这里。
稍稍思忖,陈佑开口:“昨日政事堂王平章得到禀报说指使舞弊者有一人为集贤殿大学士温仁福三子温年虎,治安寺不敢抓捕。故王平章知臣与集贤相、河南尹素来友好,故让臣去寻温仁福说项。惜哉温集贤爱子心切。”
说到这里,陈佑叹了一声,随即问道:“如此,臣亦不知如何是好。”
赵德昭有些发愣,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陈佑的意思,当即道:“春闱舞弊,要是查到了,自然是要抓的。”
话音未落,偏殿传出一声咳嗽。
紧接着,太后卢金婵走了出来。
陈佑面无表情地起身行礼:“参见太后。”
“少保不必多礼。”
卢金婵说了一声,走到御座旁。
自有宦官摆好座椅,卢云华就坐在太后卢金婵旁边稍稍靠后一点。
出了侧殿后,卢云华就一直在观察陈佑的腿,见他动作顺畅,这才放下心来,舒了口气。
陈佑刚刚坐下,就听得卢金婵开口:“我听少保所言,似乎是想要强行抓捕那温年虎?”
“正是。”
“可是,”卢金婵眉头紧蹙,“若温年虎躲在家中,难道还能派人冲入宰相府邸么?”
陈佑闻此,看了卢金婵一眼,随即看向赵德昭,神情严肃地缓缓道:“那就得看,官家和太后,是要宰相的脸面,还是要科举的脸面,司法的脸面了。”
顿了顿,他微微颔首,垂下目光:“本次科举有五千考生,查实舞弊者三十余人尽以他罪下狱,未查实者不知凡几。若此五千人知有舞弊者未除,则科举名望尽失,物议起时,就不是一个宰相能解决的了。”
五千人,相比于历史上淳化三年的一万七千余人可谓是少之又少,但放到如今来说却算得上是天下学子菁华尽皆聚集于此。
陈佑这话说出,卢金婵脸色就变了。
毫无疑问,这是威胁。
他提都没提自己差点被温仁福杀了的事情,只是说科举舞弊。
注意到大姊神情变化,卢云华赶忙前倾身子低声在卢金婵耳边安抚:“将明这次怕是被逼急了。大姊不必急着回应,等等看其他宰相怎么说。”
卢云华微微点头,扭头看了一眼蠢蠢欲动的赵德昭,又是一声轻咳。
显然赵德昭对他即位以来第一次科举还是蛮重视的,只可惜母亲在这,他不能当着外臣的面忤逆。听到母亲的暗示,他只得按捺下心中不满,老老实实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