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昌沉吟一阵,再次开口问道:“若欲借此机会令文臣掌兵,可行否?”
不得不说,这对文官来说是一个诱惑。
王朴现在任枢密都承旨,勉强算是半个掌兵之人,知道兵事的难处,略微思忖一番后便道:“若所托之人不知军事,恐怕是国之不幸!”
“要知军事吗?”赵元昌喃喃一声,突然抬头朗声道:“来人!”
顷刻之后,殿外转进来一个中年宦官:“官家。”
“你去,把锦官府陈佑的奏章取来,嗯,该是二月前半个月的。”
“喏。”宦官垂首应下,恭敬退出去。
赵元昌这才对王朴道:“陈将明在锦官府办了一个府试出来,其中有些点子虽未实行,但看着颇有道理,文伯先生等下可以看一看。”
“是。”王朴点点头,“臣曾听说过此事,具体什么情形却不了解。”
毕竟是中枢官员,消息渠道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即便这事与他无关,平日里也听说过一些传闻。
当初陈佑的奏章递上来后,赵元昌曾与吏部、礼部、国子监讨论过,后来一度传出要开科举的消息,只是随着朝政变幻,这件事也再无人提起。
那个宦官很快就捧着一沓奏章趋步进入殿内,待其摆放好,赵元昌摆手道:“你先下去吧。”
说着,自顾自翻看奏章。
陈佑上任之后,基本上是三五天一封奏章,遇到事情比较多,甚至是一天一封。
大多数都是写他这段时间做了什么事,下了什么政令,为什么要这么做,期望能够得到什么结果云云。
不过二月份开头的这些奏章,有好几封是陈佑的奏请建议,比如《请募府兵疏》、《请开府试疏》等。
赵元昌要翻的就是那一份《请开府试疏》。
这里的“请”是“请允许我”的意思,而不是“请你”。
陈佑在这一份奏章里面写了不少东西,不过只有其中一部分被批准。而没被批准的那些内容,也都在赵元昌心里留下了印子,这时候就想起来了。
奏章不多,很快就找到了。
翻开看了几眼,赵元昌笑道:“就是这里了,文伯先生可以看一看。”
“是。”王朴连忙起身,弓着腰从赵元昌手上双手接过奏章,坐回原位细细翻看。
开头一部分没啥好看的,无非是叙述前例引经据典,之后的具体措施才是重点。
陈佑这这里面主要说了四点,第一是分科开试,第二是培养人才,第三是怎么让世人愿意甚至期盼参加学习和考试,第四是如何避免大量人才涌入同一科目。
赵元昌的批示是:锦官府可开经义、律法、算术、策论四科,中者可即时征辟,头三名可至京中授八品之官。
但实际上,陈佑的奏章里足足说了十几个科目,而培养人才这一部分,更是列举账房、农夫等,提出职业教育、评定专业等级、给予等同官员待遇等一系列概念。
这其中,就包括军事教育。
当然了,毫无意外的,这些内容都被赵元昌无视了。
虽然这些想法让赵元昌有眼前一亮的感觉,但他觉得这时候实在不适合推广,天下未定,还是以稳为主。
不说别的,光是“给予一定专业等级等同官员待遇”这一条,就能让文官武将跳脚。
这一份奏章比较长,王朴边看边思考,足足看了一刻多钟才看完。
赵元昌就这么硬生生等着,期间愣是没说一句话。
合上奏章,王朴长出一口气:“陈将明所思所想,甚是巧妙,虽有不妥之处,但瑕不掩瑜,可谓能臣矣!”
赵元昌点点头,问道:“若是令文臣学习基础军事,可以之掌兵否?”
这同陈佑的“举凡读书之人,皆需习基础之军事”又是两样了。
没办法,都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但学习过军事的秀才,能不能成就两说了。也因此,赵元昌加了一个限定:准备负责军事的官员才去学习军事。
王朴犹豫一下才回答:“若是能仔细筛选,当可行。”
“大善!”
听到肯定的回答,赵元昌脸上终于露出畅快的笑容:“既然如此,文伯先生且去准备。”
这就是要结束谈话了,王朴起身应下,恭敬退出殿内。
随着陈使君百骑破万军的消息传扬开来,锦官府气象为之一清,府内诸县一派朗朗乾坤之象,全然不似百里之外还有战事的情景。
尤其是山南道都总管刘承泽在利州大破贼军攻克绵谷的消息传来之后,更是让军心民心大安。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府衙开始铺开夏收之前典租农具的工作。
为了防止此项善政被糟蹋,陈佑做了许多准备,又是让农事宣讲院在乡间村里大力宣传,又是安排功曹巡查监督各县典租情况。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同陈佑所想完全不同。
也不对,应该说是大部分不同。
首先是那些不老实的地主大商因为参与之前的粮乱,现在都在牢里关着,外面剩下的那些在府衙三令五申之下根本不敢乱伸手。
这样一来,府衙之前针对这些人的防范措施就用不上了。
其次就是小吏。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陈佑一直担心那些小吏趁机揩油,所以不但让功曹监督,还命令宣讲院四处走访。
还别说,虽然大多数小吏都被酷刑严法吓得不敢乱来,但还是抓到几个看不清形势的。
最后就是农民了,说是典租农具,实际上就是让农民用还没收获的粮食来抵押,待收获后再上交修理费用便可。
有那等老实的,只领一次农具,小心翼翼地维护、使用。
但也有奸猾之人,领了之后就找到大户人家卖掉,然后又跑去领。偏偏有些小吏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故意地,遇到这种人他也不闻不问,继续租出去。
好在府衙早就防着一手,连续抓了十来个,卖农具得的银钱还给大户,农具收回府衙。
而那些奸猾之人,家中粮食除了口粮和税粮,其余的三分之二都被罚没。其实真算起来也没多少,但在这种家庭,足够让人心痛。
知而不报的小吏也被罚款,小吏和农夫还得在大热天的枷到各村游行示众。
贪一点小便宜,导致面子里子都丢了,这才刹住这股风气。
但是贪便宜的没了,有那等心中不服的农夫拼命使用农具,比如不管地面上有没有石子,直接挥起锄头就锄上去;再比如镰刀一直用,就是不磨,割粮食也有镰刀,割藤条、枝丫也用镰刀。
陈佑得知之后也十分无奈,好在这么干的还是少数,也就任他去了。
总不能因为少部分人搞破坏,就把一项善政给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