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此心不灭(1 / 1)

三日后,黎川,王宫内。

校场上,冷风猎猎。高台之上,一人玄甲黑袍后襟随风沙沙作响。天空中无数墨云翻滚,映衬着场上一片黑压压的大军,陈列整齐,玄甲处闪着冷光,场上凝聚着一片难以散开的肃杀之气。

黑袍之人身侧,另一人着白袍而立,态度恭敬道:“陛下,三十万黄泉军,全部就位!”

“好,有劳国师。”

符羌目光凌冽地看着高台之下这支满身戾气的大军,他们可是他此役最强的杀人武器。

三十万黄泉军,无血无肉,夺命绝杀,誓死不违。

台下的每一个黄泉军,皆是冷面冷目的模样,脸上是一片化不开的青色,眼里不带一丝神采,只看一眼,便让人从心底觉得毛骨悚然。

“此去,祝陛下得偿所愿。”

琅乐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台下的黄泉军,这可是由他亲自挑选,服用优昙婆罗,所制成的最满意的一支鬼军。

甚至不惜,搭上了黎川全城,百姓性命。

不过,这也是他们的君主,默许的,不是吗。

“哈哈哈,国师,寡人将启溟暂时交托于你,可不要让寡人失望啊!”

“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好!待寡人得胜归来,便履行同国师之约!”

“谢过陛下。”琅乐矜首颔礼,侧过身让符羌下了台,目送他跨上一匹高大健壮的军马,带领三十万地狱军,缓缓出宫。

眼见着长长的军队陆陆续续离开,原本气势恢宏的校场顿时变得有些空当。

琅乐独自站在高台之上,抬首看去,黑云密布,甲光向日。

“终于,要变天了……”

绝美的脸上缓缓勾起一抹弧度,笑容中夹杂着一丝看不懂的意味。

待场上该走的人俱都离去了,琅乐一挥手,其他留在这里的侍礼卫兵,皆散出一阵黑烟,黑烟过后,再看场上上的人,俱已变了一番模样。

黑耳赤眸,皆为妖族!

*

媚河水仍旧无波无澜随心流淌,仿佛万万年后,天地变色,它仍能守着这片土地,孜孜不倦,涓涓东流。

昨日,原骞国大宰相,后骞国灭后,君千瞑仍命他为祈安大宰相的赵景年,携二十万魑魅军前来助阵,一并回来的,还有一十二位鬼影烈骑。

这二十万魑魅军乃是当年摄政王洛北祈留给他小儿子最后的底牌,唯必要时才出,君千瞑虽知晓有这支军队,却从未用过。

而在五年前他短短几月攻下骞国,拿下君位,靠的便是这支不惧生死,勇猛无畏的魑魅军!

在助君千瞑夺下君位后,这支魑魅军便自发隐匿而去。当年洛北祈留下这支军队,本意只想护住他这唯一的儿子。他希望死后他儿君千瞑能够活得潇洒肆意,不被仇恨所累,不为争权而殒,故留下遗训,嘱咐赵景年务必替他守好军符,替他行使调动之权。

赵家衷心侍主,从无二心,赵景年自是对得起摄政王的信任,一心一意,所谋所筹,俱是为了他一心侍奉的少主。

然今日却又有不同——三十万启溟鬼兵压境,所过之处如同黄泉鬼蜮,无声无息的潜伏,毫不留情的抹杀。

如今家国有难,生而为人,铁血男儿,一腔热血,铮铮傲骨,怎可坐视敌军压境而无动于衷!故所有魑魅军自发聚齐,愿为少主,为家国,拼死一战!

当铁幽玄率领启溟三十万鬼军重临媚河对岸,君千瞑率十万天元将士,以及二十万魑魅军,气势上犹如雷霆万钧,形成两厢匹敌的对峙之势。

看着媚河对面陈列的启溟鬼军,仍是那般生冷可怖,他们是鬼煞的寄体,不畏兵器,不死不伤。

然连日供血已让他大伤元气,隐隐能感觉到体内十方恶鬼煞汹涌而动,像是随时能突破他的压制,将他吞骨食肉,取而代之!

隐藏在衣襟之下的曼珠沙华,开得分外妖娆,那黑色像是能浸出来一般,鲜活而妖艳。

那头顶的黑云自启溟到了枬玉,昭示着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来临。

“今日,仍旧以一杯薄酒,祝我军大胜而归!”

“大胜而归!大胜而归!大胜而归!”

君千瞑骑在烈马上,玄霜铁甲,猩红披风,手持一杯盏,昂首将杯中之酒,尽数饮尽。

饮完后,杯盏落地,响起一声清冽之音,溅起所留三两滴酒水。

快要结束了……

今日,终将会是最后一役。

娃娃,等我。

跟随于他的三十万将士,也尽数效仿,将手中之酒尽数饮下,浑身又像几日前一般,充满力气,像是无穷无尽,不灭不息。

亢奋的神情浮在每一位饮下酒水的天元将士的脸上,唯有修罗鬼煞般的将军君千瞑,脸上一片肃然寒霜。

“杀——!”

一声令下,铁骑奔袭,刀光剑影,无数杀机。

刀剑铮铮作响,无论是冷面无情启溟鬼兵,亦或是铿锵热血的天元将士,这一战对他们来说,生死不论,只为报国!

两军交锋,正是酣畅淋漓之际。玄衣的鬼军,和铁甲的魑魅,殊死斗争,交相黏合,誓死不休。

然而此次战役持续很久,却未分出个胜负。两军俱没有停战的念头,天元将士这边,却渐渐显露出了疲态。

君千瞑愈发感到有些无力,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体内的鬼气了。

天上的墨云大肆翻滚,在下方卷起一阵猛烈狂风,尽数施加在了战场之上。

在狂风席卷下,两军将士仍打得难舍难分,分毫不让,启溟的鬼兵紧紧包围着天元将士,天元将士也在如蛆附骨般的紧紧黏附着启溟鬼军。

唯战地的中心露出一小块空白,身为将领的君千瞑和铁玄幽,正打得猛烈。

君千瞑一脚踩着马背,飞身而上,自半空中同铁玄幽错身而过,随后侧首猛然一击,又借他之力,飞回到了马上,铁玄幽僵硬泛青的脸上现出一抹愤怒,迎来他更为猛烈的反击。

这一击,力尽了。

猩红的披风随风高高扬起,玄衣的青年在这战火纷飞的狂乱中,仍显得淡然从容,冷傲矜贵。

只是脸上那一抹难以掩饰的苍白,彰显了他此时已经身竭力尽,已在强弩之末了。

修长的手五指张开,用力握住了玄昰剑。

剑的厚重让他想起了那日,对她所承诺之言。

“娃娃,我定会护你,君临天下,一世平安。此诺,以身许之,定不敢违抗。”

额角的发丝扬起,君千瞑眼角洇了红色,眼下的泪痣更显邪肆,衬得整张脸如寒冰焰火,犹如地狱而来的修罗鬼刹。

可他却在低声轻喃间,眼里露出一抹罕见笑意,像是得到糖果的小娃娃,眼里有光明灭,却也是转瞬即逝。

很快,眼底的光寸寸熄灭,君千瞑一张脸暗沉的有些恐怖。战场上卷起的冷风呜咽,像是在奏着一首死亡之歌。

“本君以宿主之名,愿献魂舍,与十方尊煞交易。”

低低呢喃出这几个字,便是,恶魔降临于世,大杀四方,回不了头了……

*

风云际会,江山不定,到处都是硝烟,杀机四伏,无处可躲,无处可避。

启溟君主符羌亲率大军登临南涯山的消息,已传入了天元王朝璃阳王宫。

承乾殿内,气息,在一瞬间冷凝禁锢,像是在一瞬间制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洛京那处,凤君未曾传来消息,仍两军对垒,战况不明。

而现今,符羌竟亲率黄泉军压阵南涯山,一场无可避免的战役,终于要来了。

关乎生死存亡,关乎两国大计,关乎天下众生。

九兮坐在君位上,听着传来的消息,异常冷静。

高高在上的少女君主,面上不带一丝惊慌失措,眼里闪着坚定的光,又怎样不令人信服。

“誓死一战——成败不论,生死不论,孤,亲自迎战!”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没有什么犹豫的做了决定,即墨九兮身为一国君主,守护家国子民,她向来责无旁贷。

当女君身为朝堂的主心骨做了决定,御下臣子便只能山呼万岁。心里却不可谓不急。

凤君亲率十万大军去迎战启溟鬼军,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女君虽能力出众,果敢霸气,却终究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

又如何能令众将士信服?

“孤知道,爱卿们对这一战心间忐忑。但只若孤还在天元一日,便许我天元军旗不倒,长盛不衰!”

“天元军旗不倒,长盛不衰!”

台下站在一侧的箐桑抬起头来,仰看着君位上高座着的少女。

无论身处何时何地,她总是那般从容自信,少了初见时的肆意明媚,却更加霸气侧漏,倒是真有些像她那位亲许的凤君了。

“陛下,臣愿随陛下出征,随附左右!”

往前迈出一步,箐桑看着闻声看过来的少女,眉眼间俱是温和笑意,语气中却是无比的执着和坚定。

这是他的选择,从跟着她的那天开始,她便是他的选择,是此生唯一侍奉的君主。

这一次,他不想被留下,不想替她看护着偌大王朝,不想让她无后顾之忧,一去……不复返。

九兮在他眼里看出了他的意思,随之一笑,朱唇轻启,吐出一个字:“允。”

“多谢陛下。”

——愿让箐桑相陪,纵使赴死,无怨无悔。

他是他的臣子,亦是佛屠弟子。

身为佛屠弟子,有尊主以身训道:凡立身于世,求以心证世间正道,见邪祟以除之,有心则渡化世人,无心则同入浮黎。

他今日虽无心,仍愿与苍生同入浮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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