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天生命数(1 / 1)

“你的徒儿?”少暝语气轻缓,将这几个字慢慢咀嚼良久,“你敢让她知道她的师父是个狐妖吗?”

“如何不敢?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少君承神位,看不起我们妖邪,然神和妖不过根源灵气和种魂不同,谁又比谁尊贵?”

“况且若本尊所记不错,少君当年随小酒儿跳下万鬼窟前,已经在历练空间成魔了,天帝之位如今由你兄长暂代,神族怕是已经没有少君的位置了。”

“那些与我没什么关系。神族如何也与我无关。只是今日,妖尊将主意打到九曦这里,无论作为她的师兄,还是定下亲事的未来夫君,我又如何能坐视不管呢。”

琅乐看向一旁半边身子趴在石岩上睡得正香的小小少女,扬起一抹挑衅的笑意:“少君,多说无益。本尊原本只想打算好好做她的师父,将多年前的恩情一并还了,也好再无牵绊地回去修行,提高些修为去同那神族的战神一斗上一斗。可惜少君前不久因缘巧合在本尊那七星阁恢复了记忆,倒是对我的计划有些阻碍。”

他笑得一脸慵懒:“许是本尊天生与少君不对盘,少君今日出现在此地,让我临时改了主意。正巧本尊对当年她母君将亲事许与你之事心怀不忿,不若今日就借此机会,一洗她往事前尘,让她以后只乖乖待在我身边,少君以为可好?”

“原来妖尊所说的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是这个意思。”闻言少暝仍是一派平静,没有因琅乐的话现出什么情绪。

琅乐方才借这优昙婆罗花的幻觉效应和狐族的惑心之术,已经将九兮的记忆洗去,九兮一介凡体,灵识抵抗不了妖尊的惑术。

少暝走到九兮面前,俯身拨了拨她的头发,露出一张酣睡的小脸儿来。又从怀里掏出一根红绳,系在她白嫩的手腕上。

他握着九兮的手,眼神放在她腕上的那颗红豆上,神色淡淡道:“我一介凡胎俗体,如何同妖尊抢人。”

“那本尊先将小酒儿带走了,待少君神魂归位,再来向本尊讨人吧。”

琅乐将话撂下,走过去抱起沉睡的九兮在原地化作光点消失了。

少暝轻轻握了握手心,失神了片刻。

神族少君,羽族族长,他何曾落魄到被妖族嘲笑的地步。

连个小娃娃也护不住。

优昙婆罗花仍在怒放吐蕊,他似乎在那点点萤火中看见了一道模糊的人影。

“很不甘吧,连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都护不住。”

那人影在笑,看着他心伤,他笑得开怀。

少暝像是听不到他的话般,转身离开了山洞。

恢复记忆没几天便隐有心魔扰心之兆,是他执念太深,还是道心不定?

罢了,与其执着过去,不如忘了关于少暝的一切,安心做他的君千瞑便是。

*

天元王朝王宫内,女君陛下忙完政务,正准备去偏殿小憩片刻。

一位青衣侍女走进来:“陛下,钟离左相求见。”

即墨溡闻言晃了晃神:“让他进来吧。”

侍女下去请钟离千月进来,将他带进来后便下去了,顺便带上了门。

女君同左相独处时,向来不喜旁人打扰。

“钟离爱卿,难得你主动来找孤。”即墨溡抬头看了眼钟离千月,唇边现出一抹笑意。

他主动来找她,她自是高兴的,甚至连一身的疲惫都忘了。

钟离见她脸上有些倦容,想要说些别的什么,却还是正色道:“臣有事想问陛下。”

“爱卿有话直说便是。”即墨溡懒散地半躺在金丝檀木椅上,没有旁人的时候,她一向不拘礼法,举止随意。

“听闻皇女殿下独自离朝多月,陛下还将派去跟随的人撤了回来。”他话里一停:“臣想陛下究竟在想些什么。”

连对女儿的担心都这般云淡风轻,然而好歹是将他那女儿放在了心上,还惦记着她一人在外不安全。

即墨溡闻言点点头,貌不经心道:“是孤自作多情了,淡薄凉情的钟离左相为了女儿来找我,却从未为我做些什么。”

“那也是你的女儿。”钟离垂眸道。

“是我女儿。当朝皇女独自外出游历,女君陛下都无所担心,左相大人又有何可挂心的?”

钟离千月被她堵住了话,良久轻叹了口气,语气似放柔:“你在闹些什么别扭?她毕竟年岁尚小,独自在外,你也放心得下?”

他着实被她的漫不经心气到,却也无可奈何。知道她想听什么,他放下了君臣之礼,竟让人听出几分无奈和迁就。

即墨溡见他如此,坐正了身子,单手撑着半边脸看着他:“一向重礼的钟离爱卿,对孤不用敬称了?”

她调笑一番才算完,殿内只有他们两人,她也放下来平时的仪态随意道:“我是兮儿她娘,又不是她继母,作何冷心冷肺的不挂心她的安危?当日她伙同一位佛屠门下的弟子离开天元去了骞国,我就知道她作的什么打算。后来误打误撞地入了青山寨,你也知道,她同那孩子定下了亲事,况且还有那人护着,我自是不用担心,只派了人在外面看着,想着也让两个孩子培养培养感情。”

边说边看向他的脸色,见他听到她提起那人时也没什么反应,撇了撇嘴又正经道:“至于之后启溟攻打骞国,倒是随兮儿一起的那位佛屠弟子从中斡旋,解了骞国之困。此事过后兮儿让他先行回了本国,她自己留在青山寨实行她那些什么筹谋已久的计划。”

钟离在一旁静静听着,他们鲜少像现在这般如同平常父母谈论着自己的女儿。

即墨溡在心里思虑一番,还是将她一直以来隐瞒的话说了出来。毕竟这人是兮儿的生父,有权利知道自己女儿的事:“当年兮儿出生之时,宫里来了一位自称佛屠主的得道禅师,为兮儿推演了命数,说她一生牵绊甚多,情路坎坷,此世命中注定有一生死劫一桃花劫。我挂心她那生死劫,在幼时常常将她困在宫里,不许她多接触外面之事。后来却想开了,她是天元王朝的继承人,将来需在我百年之后顺承君位,但这丫头心思敏感又重情,我怕她将来信错了人伤了情,与其忧心她的安危将她困在宫中,不如早些让她在外历练,体会江湖险恶。她是我即墨溡的女儿,天元王朝下一任君主,她的命数理应握在她自己手中。”

钟离千月终于在听到九兮的生死劫时变了脸色,沉默地想着即墨溡方才的话。

“你说得对。”他沉默良久,眼里似有微光,“她是天元王朝下一任君主,将来有一天赤服加身睥睨天下,理应能够堪破自己的命数。”

然而却话锋一转:“只是你可知道她那位师父的身份?”

“你说太师?我知他并非凡人,身份成谜,在江湖上有一番势力。但对兮儿很上心,兮儿拜他为师后学了不少保命的法子,我便将他封为了太师。”

天元王朝重贤能重才华,不问出身不问来历,有心施展抱负者便能得女君赏识赐官封爵。天元王朝国力强盛至此,也和即墨溡任用贤才、唯才是举有很大关系。

钟离千月心下叹了一息:“前不久骞国望都突发疫病,据闻和启溟境内的七星阁脱不了关系。多年前兮儿拜他为师时我便暗中查过他的身份,可惜一无所获。直到最近七星阁动静闹得大了些,太师又秘密离开了天元,我的人方才查到了他的一些蛛丝马迹。”

“你说他是七星阁的人?”

钟离千月颔首补充:“或许身居高位。”

话一落两人同时沉默,七星阁表面虽见得只是普通的求神请愿之所,然众所周知祸行诡事,启溟朝堂也渗进了这股势力,不知道以后又会掀起何种风云。

葱白的玉手伸出食指和中指轻点点了桌面,即墨溡思虑片刻后起身:“我派人将她接回来。”

钟离见她匆匆出去,敛了眸光道:“她去了启溟,如是太师有意,想必已经遇上了。”

“若他想做些什么,顾虑到兮儿天元王朝皇女的身份,会来通知一声。”

即墨溡美目有些微怒地看着他,心道你早就便知太师身份,也算到兮儿会在启溟遇上他,为何却不早做打算。

钟离鲜少见她对他嗔目,默了片刻想起她方才一番话道:“我以为你是故意随她在外历练,磨难她的心智。”

“那是知道太师是七星阁的人之前!”

话音未落有侍卫在外禀报道:“启禀陛下,太师传来一封手信,请陛下过目。”

即墨溡心里一惊,又嗔了钟离一眼,顺了顺气道:“进来。”

侍卫呈上手书,即墨溡拆开看了看,脸色沉了下来。

“如何?”钟离问道。

即墨溡看完,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将信递给他。

“女君陛下亲启:

臣下于启溟之国偶遇殿下,心尤欣喜。殿下心性单纯,不辨人心,臣忧心已久,故邀殿下在外历练几年,特以手书一封以告之,望陛下心安,勿忧之。”

当年他也是如此一番手书,就将九兮拐出门在外游历了半年。所幸当年他未有旁的心思,只单单带了九兮出宫游玩,如今知道了那人身份,这封手书也就变了意味。

像是挑衅般的,挑战着女君陛下的底线。

“历练几年?他怎么不直接说要带兮儿私奔!”女君陛下气不顺口不择言。

钟离看了手书,脸色也不大好看。但左相素来行事稳重,安抚她道:“他若要对兮儿动手,不必等到现在。许是将兮儿当作手中筹码罢了,你勿要心急。”

即墨溡不想听他的冷静下来,揉了揉眉心向侍卫吩咐道:“传孤旨意,派人秘寻太师踪迹,掘地三尺,将殿下带回来!”

*

妖界。

小少女睡了好久,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张柔软的檀木床上。

房内布置的精细又旖旎,她却感到有些陌生。

灵台不甚清明,她轻摇了摇头,忽然察觉到有人靠近。

她抬起头来看,那人生得十分好看,一张妖冶魅惑的脸勾魂摄魄,让她一时看晃了神。

“你是谁?”她开口问。

“我是你师父,名唤琅乐,是这妖界的尊主。你叫小酒儿,是我在人界收来的徒儿。”

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小少女,女孩的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看着他,像是受了什么蛊惑般,一字一句地跟着他重复。

“你是我的师父,名唤琅乐,是这妖界的尊主。我叫小酒儿,是你在人界收来的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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