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兮幼时从未去过钟离相府,儿时被侍女领着去给母上大人请安,也曾见过这位左相。一身矜贵,含蓄疏离。
当时只觉得这人生得好看,难怪母上大人经常单独唤他谈论朝事。作为一代贤明圣君,母上唯一一点不那么贤明的地方就是爱好美色。这也常常在臣民中津津乐道,关于女君陛下又看上了哪位美人,在民间一度成为饭后茶资。
而眼前这位左相,以一己之清淡风流之颜,矜贵优雅之体,成功让女君为之驻足十几年,且至今不为所动。
如今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是清汤寡水般的无味,唯一能证明他们曾也有一段风流往事的,或许就是她的存在了。
即便九兮在明面上未曾叫过钟离一声爹,左相也未曾对她有过半分亲热,上至朝堂,下至坊间,无人不知即墨九兮乃是女君即墨时同左相钟离千月的女儿。
她这个君位第一继承人做的也是理所当然。在相府用过饭又喝了半盏茶水,九兮揉了揉鼻子,抬眼看向在另一旁饮茶的钟离。
才想起来来钟离相府这一趟的目的。
遂看似无心的开口道:“左相大人对母君一向冷淡,可是有什么缘故?”
左相拿着茶盏的手微动了下,他倒不知什么时候这位小皇女殿下这么关心他和她母君的事。
以前倒也没见她关心过。
“没什么,微臣不过是守君臣之礼罢了。”
九兮摆了摆头,无奈道,“左相大人,和一个还不足龄体会男女情爱的小女孩,你用得着如此敷衍?”
又是这一套冠冕堂皇的话,她又不傻。但对左相这个态度,她是着实有些气闷。
对于这种你跟他绕弯子他能陪你绕到九曲十八弯去。九兮索性也不跟他打哑迷,直接道,“听闻母君年轻时为了你左相大人负了良人,后来便为了补偿将我赐婚给那位被她辜负之人的徒儿,左相可知是否有这么回事?”
钟离猜到这位皇女殿下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却没想到却是这么回事。
只是,这里面牵扯甚深,倒也没必要和眼前的小少女将话全都说开。
只颔首道,“确实有这么桩事。”
又蹙眉问,“这桩事女军君原本想等殿下及笄后再昭告天下,殿下又是从何得知?”
九兮见在钟离这边也问不出什么,也怕被这位内心腹城府颇深的主儿套出更多的话来,便道,“看时候母君也快打猎回来了,我也是时候回宫了。”
钟离也没追问,只起身道,“恭送殿下。”
九兮离了钟离相府回宫,在还未至门口就见一众侍卫抬了一个笼子来,里面关着一直皮毛雪亮的白狮。
这可是天元王朝的独有的稀罕物,赤眸雪狮。
儿时她问母上要一只猎回来的小雪狮,母上还小气的拒绝了。如今猎回来这么一只威武霸气的成年雪狮,母上便毫不心疼的送到左相府来了。
九兮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果然母上左相才是真爱,而我只是个意外。
……
九兮回了宫,就见祁洛梵抱剑在胸站在她宫门口,活像一尊门神。
小侍女玉儿急匆匆从里面跑出来,向他问道,“祁大人,您可知殿下去了何处?女君召的急,殿下要是……”
话还未说完,祁洛梵往九兮这处看过来,开口到,“来了。”
“嗯?谁来了?不会是女君……”玉儿急急道,面上现出惊恐,连忙回头去看,才见到走近的蹁跹少女,还是一副从容模样。
玉儿见是自家殿下,不由得呼出一口气,忙迎上去道,“殿下您可算回来了,陛下派人传话来让您过去,已经有些时候了。殿下还是快些更衣,别让陛下发现您又溜出宫去才好。”
玉儿是个操心的命,谁让遇到了九兮这样的主子。忙招呼着其他姐妹替九兮梳洗打扮换了衣裳,又作为陪同丫鬟跟着九兮去了女君偏殿。
到了偏殿,侍女说女君陛下吩咐殿下若来了就让去后花园,女君已经去后花园了。
九兮同玉儿又赶去了后花园。
远远就见女君同几位才俊在那讨论着打回来的猎物。
“孩儿参见母上大人。愿母上大人康健无忧。”九兮正正经经给即墨溡行了个礼。
“起来吧。”即墨溡看她一眼,“又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
玉儿心里一跳,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家主子,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陛下,还希望陛下不要责罚殿下才好。
九兮道,“回母上大人,孩儿闲来无事,去了左相府同左相大人一起用了个午饭。”
即墨溡听罢扯出一抹不明意味的笑,“是嘛?平常倒不见得你同他有多亲近。”
倒也没有继续再追问下去。
一位穿青色官服的青年官员拱手道,“陛下,臣见带回来的猎物中这只红色小狐狸憨态可爱且没有伤及毛发,不如赐给殿下做小宠。”
这位青年倒是拉弓打猎的一把好手,今日猎回来的猎物一多半是靠他精准的箭术,即墨溡君心大悦,说回宫定有赏赐。如今他要把这猎回来的小红狐献给公主殿下,倒也没人说些什么。
“如此,便赏给皇女吧。”
“孩儿谢过母上大人。”
一旁的内侍便把小狐狸带下去,要给它洗洗毛发磨磨爪子,确定没有什么危险关进笼子里再送给殿下那处去。
在后花园女君赏赐完了跟她出宫打猎的才俊们,将留下来的送到驯兽局去了。
天已经黑了,稀疏地挂着些零零散散的星子,宫灯在天未黑时便已经点起来了,现在在夜里更显明亮。即墨溡拢了拢头发,屏退了跟着的侍女,朝九兮道,“陪母亲走走吧。”
九兮陪即墨溡在后花园一条铺着鹅卵石的小径上走着。她们是母女,也是君臣。在九兮的记忆里,鲜少有这样陪母亲散步的时候。母亲陪侍君赏花或同左相谈论政事的时间可比陪她这个女儿的时间要多得多。
九兮思想同身形一样成熟的很快,让即墨溡往往忘了她也不过才是十岁大的小女孩。不过九兮发育的好,倒比寻常人家十来岁的女孩儿身量高出不知多少,倒像是十五六岁及笄的少女。
但同时她也是皇女。也就注定了不能同寻常百姓家的女儿一般无忧无虑。甚至连普通的寻常的父母之爱也很难享受。
“听闻母亲给女儿定了一门亲事?”行至一处石桌前,两人坐下来。九兮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
即墨時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蹙眉道,“你是在哪听到的?”又想到今日她去找了左相用膳,但心下觉得按那人的脾性不会主动说出口的,即便对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是钟离告诉你的?”
“不是左相大人。”九兮摇头,“今日白日里,我去清平乐坊找代染姐姐问关于师父的消息,在那里遇到一位少年,他说是他师父同母亲商定的我们的婚事。”
“一位少年……”即墨時沉思,“他可有什么信物?”
九兮想了想,还是把玉佩拿了出来,“他给了我这个。”
还说是定情信物。
后半句话九兮没有说出口,即墨時拿着玉佩看了半晌,疑惑道,“这个我从未见过,不过看这玉的材质,倒不像是凡品。”
她甚至还能从这枚玉佩中感受到一丝神力的波动。
只可惜她已经没有办法仔细求证了。看着眼前还等着她回答的女儿,即墨時摸了摸她的发顶。
“你确实曾定下过亲事,也是我亲口许下的。”
又想到了什么道,“当年是你的三岁诞辰礼,你师父同那人同时找上门来。一个说要同你定下婚约,另一个说要他徒儿同你定下婚约。后来俩人打了一架,那人赢了。你师父于是就成了你的师父。”
九兮从未听过还有这一茬,一时惊讶的没了反应。她师父还……向她求过亲?九兮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母亲,师父虽然长的确实好看,也很年轻,但我当时才三岁,年纪上着实差的有些远。师父为何要同我定亲?”
“你师父他说同你有过渊源,是注定要有一段缘分。他倒确实有几分本事。我曾无意间见过他少年模样,也许他呈现在世人面前的,只是表象。”
“但到底是我所见的是表像,还是世人所见的是表象,就不得而知了。也或许,他本非就另有皮相,也便不会拘泥于此了。你也不必在意这些,究竟你们还会有什么样的缘分,也要看这天意是如何安排了。”
九兮点点头,“我知道了,母亲。”
“今日你见到的那位少年,或许就是那人的徒弟了。他长得如何?可好看?”
九兮微不可觉的抽了下嘴角,她母上刚刚劝她不要拘泥于皮相,现在便露出本性了。
也是,倒忘了她母上本来就是好色的主儿。只是还管的上她未来女婿的皮相了。
……
呸,未来女婿个毛。
“今日见他,他带了半块面具,我并未见到他的长相。”
即墨時道,“想来应该是他了。当年这事,只有我同你师父还有那人知道,你师父打输了丢脸,想来不会和旁人说此事。知道此事的少年,应该便是同你定亲之人了。”
九兮还是有些想不通,“母亲,虽说如此,但定亲一事也是他们提出来的,母亲为何要答应为我定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