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香背着夹背提着提篼在田里捋“抱孙”(再生稻)捋稗子。她走到昨晚摔下崖的地方。看了觉得好后怕。羊肠溪的山洪已退,只有少量的洪水在流。再仔细一看昨晚山洪涨流的印子,简直有一丈多高,志红哥不救我回去,尸体都找不到!擦黑,清香背着抱孙和稗子回来了。
清香烧水端到志红和妈面前洗脸洗脚,煮包谷羹宵夜。
第二天,清香去挖别人挖红苕没捡完的红苕根根。
自然每天都是清香煮饭,早晚烧洗脸洗脚水端给志红和妈。七八天来,附近抱孙谷,稗子都捋得没有了。清香就出去给别人打零工。每天得一万五千元,大家都说她干活很卖力,请她的人不少。一天晚上,志红的后五天,他提着一袋米回来了。“哥,哪里来的米?”“庙里啊,庙里有十多亩田,每年收的租,除去我们的生活,每人还得分两百多斤,不敢拿回来,收抗战粮的来了,有时遭抢,我不在家,妈干瞪眼!”
志红这个塆叫柏树塆,是个百多户人的大塆。
一天晚上半夜里,志红家前面隔十多丈远的张二娘家突然有人长声幺幺大哭起来,好像有人死了。果然天一亮,张二娘就来喊志红,说她婆母死了,请志红去把天宝寺的和尚请来做道场,“大开方,行三献礼”。
张二娘,大家也叫她胖二娘,因为她块头大。她家是小财主家庭,五十多亩田产。丈夫黄琪璋早死了,没男人支撑门户,交抗战粮款也要遭夹。
张二娘说:“志红侄,那就麻烦你了。我还要去找其他帮忙的。”清香忙说:“二娘,你还缺什么帮忙的人?”“啊。清香,你会做什么?”前两天张二娘来见过清香。清香说:“你只说缺做什么的人!”“厨师已找好,准备去喊做饭的人。你能做饭吗?”“三十桌以内我煮得出来。只是要给我找个帮手来挑水什么的。”“你真行?”“放心吧,二娘!”“现在抗战大家生活都困难了,只准备了二十多桌,我屋没人支撑门户,前几天来收了三千大洋抗战粮款。县里伍贤高司令说交少了,把仓里的粮抢光了。把我婆母急病了。昨晚就死了!清香姑娘,我听说你给别人挖田很卖力。你看,你这脸上的伤好了。这快一月了,你头发也长出来了,还是个美人儿,能干又漂亮!”其实张二娘家地窖里藏了点粮食,不然丧事都办不起。张二娘本是伍鳌区长小老婆的娘家姑姑,已是亲得到位了为何还要受夹?后面交代。
清香到张二娘家院坝一看,三重堂的房子,下堂屋朝门口已贴上了孝对:“守我堂前三载孝,管他门外四时春。”横批:“虔心守孝”。清香看了觉得这字写得刚劲有力。又见有一群人正围在一张桌前,清香拢去一看,原来是志红在写对联。清香暗暗一惊,心里说:“我哥的字写得太好了,可惜是个出家人。”
前几天何妈把志红三岁被天源偷去的事一五一十给清香说了。现在看见志红写的字,正像我山那边那个“何叔”写的。心里感慨万千。这不是好人被埋下了地狱是什么?清香忙着煮饭去了。
做丧事的锣鼓响了起来。首先是“请水”“穿花”“作歪屁股揖”不必说了。只是清香喜欢听“团亡佛”,当她捞起第一锅米,凉在斗筐里就来听。堂屋里跪了三排孝子,其中正孝仅只张二娘儿子二娃。清香进来只听志红唱到:
小儿养至三月间,最怕洒尿湿衣衫。
右边湿了放左边,左边湿了放右边。
倘若两边都湿了,把儿放在怀中间。
佛呀那个阿弥陀......
志红敲着边鼓打节拍,又唱得口齿清楚。节拍正打在韵点上。清香听起来很动情。第二锅米捞起来后清香又来听。志红唱道:
将儿养至七岁半,更让爹娘把心担。‘
又怕儿子去崖悬,又怕儿子去河边!
痛心的儿呐:
走路莫走路边边,爬树莫爬树巅巅...…
清香听见了热泪盈眶。为何,因为她自己的父母已经不能得到她的孝敬了。现在我一定把我拜认的妈孝敬好!
天发白,人们抬灵柩上山下葬去了。清香和另一个帮忙的将大甑子饭抬出来:“开饭了!”接到出荤菜。若不是因抗战她家至少坐六七十桌,可是现在只坐了十二桌。还未下席只听见“噼噼啪啪”火炮声响。原来是一大群叫化子在“吼彩”。一个叫化子领喊:“火炮一响声音高!”一个叫化子应:“声音高!”领:“主人发财节节高!”应:“节节高!”领:“节节高来节节高!”应:“真是高!”领:“花椒胡椒是香料!”应:“是香料!”“......”清香舀了一碗饭菜给妈端回去。结果叫化子坐了九桌!叫化子还未下席就有一个约四十多岁的女叫化子向大家要钱粮:“各位父老,兄弟姐妹们。我丈夫当兵抗战牺牲两年了。家里还有四个娃和我共五个人。国家给了抚恤金可根本不够吃穿...…”在场的清香就问她:“你有证明吗?”那女人从衣兜里摸出证明,清香展开就念道:
“兹有河口乡麻柳保一甲,抗日烈属尤良珍,其夫当兵于1937年在台儿庄战役英勇牺牲。政府虽给予抚恤救济还远远不够!全靠她一个女人维持全家五口之需。现支持其向社会各地求助。所到之处望给予钱粮等资助。不得阻挡,歧视侮辱。!情况属实。
两河县河口乡(公章)麻柳保
1940年月日
清香刚念完,就有一个名叫王虎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拿着一张一万元(等于美元1/10万元)的货币喊:“你是要钱吗?”那女叫化子答:“小哥,是的。”并且向那年轻人鞠了一躬。“这里是一万!”年轻人把钱支给她,她就伸手去拿,可是那年轻人并不把钱给她,把钱往左边一晃。那女人又伸手到左边去拿。那年轻人又把钱藏向背后。那女人不去拿了。噙着泪说:“小哥,你别来逗乐了,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接到那年轻人又把钱举在头上。那女人并不去拿。最后那年轻人将钱丢在那女叫化子面前:“捡呀!你弯腰都懒了?”那女人就弯腰去捡。可那年轻人突然用脚把钱踩住了。这时那女人泪水夺眶而出,犹如泉涌。那女人双手捧着脸转过头一下竟然哭出声了:“我那惨死的夫呀,如果你没死,我会来讨饭吗?下贱啊下贱!”在场的清香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清香的泪水早已包不住了。几次都想上去阻止,可是清香因为今天有一重要事情向大家宣布,不得不强忍下,伸手从衣兜里一摸,做零工还有三万元,就全给了那女化花子,那女叫化子连忙下跪道谢。“尤嫂子你?...…”清香拉着她未让她跪下。那年轻人见了走到清香面前虎视眈眈说:“你是卢志红捡回来的那个癞子妹儿?”答:“我是高清香,是志红哥救了我的命。”志红本想去敲锣鼓拜忏,看见这里这么多人就走拢来看。有人给志红说:“一个叫化子是烈属,在向大家要钱!”志红走去看了那烈属的证明说:“这是真正的抗日烈属,大家多帮助点。”说着一手伸进衣兜倾其所有摸出五万元给那烈属。这时,拿钱向烈属逗乐的年轻人悄悄溜了。清香用敬仰的目光送走了卢志红,接到大家都给那烈属钱,有给三万元的,两万元的,一万元的...…
趁今天人多,清香站在高处阶沿坎,只见她大声地说话了:“各位乡亲,各位朋友,各位年轻人,兄弟们,姐妹们!”她向大家鞠了一躬:“本人高清香,前几天逃难至此。滚下了羊肠溪。是志红哥这个好心的出家人把我背回来救了我一命。我五岁父母双亡,自己走投无路,就贱卖给了山那边一个财主赵敬尧家。前几天刚满二十岁,本应嫁人了。可是呢,她家夫人,我喊杨妈的杨二兰赶我出了门!”整个院坝的人都围拢来听。“这是我第二次走投无路之时,我在志红哥家厚起脸吃了近一个月的便宜饭,现准备把自己‘贱嫁’了。之所以名之曰贱嫁,我自己评价自己:人品,劳动,身体不能说最好,也算是上好。本人有点文化,本应选上选下挑一个满意的丈夫,可现时形势不饶人呀!我一不要花轿,二不要彩礼,三不要求办酒席。这就是贱嫁了!”接下来她又说:“为了自己不选错人我还是有个条件的,第一,要双方自愿,男女平等。第二只在男方一起生活,劳动,最少半年至一年后才正式决定是否结婚!”
这时那个拿钱向烈属逗乐的年轻人听说高清香要贱嫁就来了。
清香补充一句:“如有未婚青年,请把我领到他家面谈!”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三十多岁的人,自称王兆龙,王保长的儿子请清香到他家。又一个就是拿钱逗乐的年轻人:“清香妹,到我家去。”清香指着她的鼻子说:“你那里我不去!看你把那个烈属..….”“啊啊啊,不就是逗个乐吗?”最后清香决定到兆龙家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