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首的少年说完这句话后,并不解释,慢慢抓起一块牛肉咀嚼着。
剩下的人看他无言,也不再说话,老老实实的吃起牛肉来。
余下的菜陆续上来,自那少年开口后,这五人便似没了火气,只是默默的吃饭。周围桌上倒是人声鼎沸杯来盏去,衬的这六名蛮人越发安静。
只是这安静很快被打破,酒楼门口几声呼喝传来,出现了几名带着锁链的捕快,为首的正是仙鹤楼所在七里坊的捕头冷显。
仙鹤楼虽不时有各种权贵前来,并无多少人敢在这生事,不过自古小鬼难缠,谁也不愿得罪这些捕快,前堂掌柜一看是他们,赶忙跑向门口,抓着冷显的手寒暄道:“冷大人,什么风把您几位吹来了?还摆了这么大阵仗?”
那冷显拍了拍掌柜的肩膀,说道:“老哥,仙鹤楼这么大的产业,府尹又曾特意打过招呼,寻常时候我也不怎么过来,只是今天这事儿……”
说到这里,眉头一扬,提高了声音说道:“这里是大胤都城,脚底下,是我冷显管辖的地方,站在这里,就要遵守大胤的律法,不遵律法者,任你是文官武将,皇亲国戚,一样要问过我手中这条锁链!刚才是哪几位在大街上欺负良善百姓的,自己站出来吧!”
那掌柜的一听,立马明白了冷显是冲着那几个蛮人来的,心中不由的暗暗叫苦,酒楼讲究和气生财,若真有人在酒楼中被人拿了去,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何况今天涉及到的还是几个蛮人,以大胤这么强的国力,尚且拿他们没有办法,几个捕快,又能奈他们何?只是这冷显出了名的六亲不认,一会儿,怕不是要打起来?
掌柜的急的满头是汗,小声对冷显说道:“冷捕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看那两人不是没受什么大伤么,一会儿由我仙鹤楼出点汤药费,这事儿您高抬贵手也就过去了……”
冷显不为所动,只是盯着那六个蛮人看。
那六名蛮人自然知道这几个捕快是冲他们来的,那呼尔汉是这六人脾气中最为暴躁的,看着冷显肆无忌惮的挑衅,顿时双目喷火,便要拍桌而起。为首的那名蛮人少年手臂一展,一双筷子轻轻按在了呼尔汉的手掌上,呼尔汉满脸通红,呼吸越加粗重,却是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那冷显自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没管苦苦哀求的掌柜,往前走了一步,冲着不远处的北尤族少年笑着说道:“几位好像不是我大胤人,不过既然来到我大胤,就得守我大胤的规矩!”看这六人毫无反应,又加了一句道:“就算是蛮子,也知道什么是规矩吧?莫非你们那里,果真是茹毛饮血不知廉耻为何物?”
这话一出,掌柜的沮丧的低下头,心道,完了。又不禁奇怪这冷显平日虽油盐不进,却绝不是个莽撞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随着冷显最后一句话落地,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有些食客看情况不对,已经悄悄开溜了。
而蛮人这桌,别说呼尔汉,连那为首的少年都抬起了头,他再怎么沉稳,也只是个十七八的少年,此刻他紧紧盯着冷显,脸上渐生狂暴之色。
冷显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目光利如刀锋,透着一股压不住的怒意,冷显不自觉吞下了一口口水,额上也有一丝冷汗冒出来,这时他才始有惊惧之意,只是来之前府尹交代他定要拿这几个人入监,冷显也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
那为首的蛮人少年目光未移,手中却慢慢抓起了桌上的花生,微一低头,说道:“父亲说大胤礼仪之帮,看来不过如此,也都是些不守规矩的人,我们那里的规矩,就是不守规矩的人,就得让他们长点记性……”
说完,手腕一扬,一把花生冲冷显飞驰而去!
“不可!”却听大堂中几个声音同时响起,跟随着这声音的是嗤嗤几声,只见一只筷子,一个盘子,还有个酒盅,同时朝那些花生撞去。
这几桌距离冷显较那蛮人少年为近,这三样东西拦下了大部分花生,却还是有一小部分仍到了冷显跟前,冷显身为七里坊捕头,自然不是寻常之辈。
那少年盯着他的时候冷显便生戒备,花生袭来,又有不知名的人拦下了大部分,冷显盯着剩下花生袭来的方向,一个侧身,便欲躲开它们。
那蛮族少年自扔出了花生,便低下了头,便是那几人的喊声也没有让他意外。仿佛料定了冷显会被他所伤。
冷显刚一侧身,却听柜台处一声大喊:“小心后背!躺下!”
冷显心中顿时警觉,仿佛已感受到身后风劲,间不容发之际,冷显也不顾得形象,一个贴地倒于地上,触地的瞬间,耳中已听得啪啪两声,那花生撞到了身前的桌子,打出了两个大洞。
原来这些花生里有两枚被那蛮族少年施了“旋风劲”,冷显侧身自以为躲开了,实则那两枚花生攻击的是他后背。冷显从地上爬起来,颇显狼狈。余下诸位捕快都冲到了冷显前面,以防那蛮人再次发难。
那少年却没有再望向此处,只是回头看着刚才发声的方向,赫然是刚才上菜的李寒山。
只见李寒山端着一托盘,托盘中是几碗羊肉羹,正是再普通不过的酒楼小伙计模样。那蛮族少年略觉诧异,说道:“大胤果真卧虎藏龙,只是不知你来自哪里?”
来自哪里?我来自大封村,用得着给你说么?李寒山暗自腹诽道。
见李寒山没什么反应,蛮族中一年龄较大之人站出来冲刚才出手三人道:“几位跟着我们很久了,若不是我家少主人出手,恐怕你们还不会现身吧?让我猜猜,你们当中,有监天处的人,有军方的人,莫不是还有,宫里的人?”
那三人只是冷笑,并不答话。
那人也不在意,又冲尚未完全镇定的冷显说到:“这位冷捕头,恐怕也是受别人之意来此的吧?呵呵,冷捕头自然刚正不阿,只是我们少主人,还真不是你有资格碰的。”
冷显见这几个蛮人竟然牵连出了监天处、军方与宫里的人,已然明白他们果真不是寻常蛮人,只是府尹又为何特意嘱咐拿他们收监?
那年纪较大之蛮人又对着李寒山说道:“这位小哥,竟然能看出我家少主人的旋风劲,年纪轻轻委实了不起,不知是哪里派出的人才,莫非是魏千岁的人?”
魏千岁三字一出,众人目光齐刷刷向他望去。这十年来魏千岁在朝中势力越来越大,另几方人与魏千岁也更加势同水火,听到这少年可能是魏千岁的人,众人都暗自心惊。
李寒山端着羊肉羹,手臂早已酸了。正想着找个机会放下来,不想这会儿自己成了堂上之焦点,他见旁边桌上饭菜已满,又不好把这羹端到蛮人桌上去,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继续端着,口中回道:“我就是酒楼里一普通的小伙计,我在酒楼里都呆了一个多月了,不信你问掌柜的。”
那边掌柜的忙不迭的频频点头。众人心下稍安,不管是谁,也不可能在一个月之前便在这安插探子,谁知道这几个蛮人,今天会来这里呢?
那蛮人轻轻咳了一下,又问道:“你是怎么看穿我家少主人的旋风劲的?”
“我不懂什么旋风劲,我就是个伙计,我是看他扔出花生胸有成竹的样子,便猜测那花生,应该没那么简单,所以就大着胆子胡乱喊了一声……”
“果然聪慧,当个伙计,可惜了,呵呵……”
那人嘴上夸赞,脸上却难掩失望之色,慢慢坐下了。
他却不知李寒山并没有完全说实话,在那蛮人少年扔出手中花生时,李寒山已看出其中两枚花生的运行轨迹与其他花生略有不同,这差别极其细微,再加上李寒山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才让冷显注意身后。
余下诸人听到李寒山的解释,又看他确实不似身怀神通之人,也就当他是恰好撞上了,便都不再言语。
只有冷显慢慢走到李寒山面前,略一拱手道:“不管如何你都帮了我冷显一个大忙,日后若有需要,到横天府衙报我冷显的名号就好。”说完走到蛮族少年的桌前,一字一句说道:“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以后,不要犯在我冷显手里!弟兄们,走!”
以冷显的脾气本不会这么轻易就算了,只是刚才混乱之时,扔出盘子那人悄悄走到冷显跟前,给他看了一个腰牌,那腰牌所代表的意义,连府尹都要心惊胆战,冷显也不愿再惹是非,这才带捕快们离去了。
冷显离去,酒楼里的气氛也缓和了几分,众人默默回到自己原本的座位,仿佛刚才一切都没有发生。
那蛮人少年也对年长蛮人说:“格合,呼尔汉,我们走!”
话音未落,门口一阴冷声音传来:“耍完了横便想走,真当我大胤无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