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哥哥一起读书！哥哥要当博士后，要上好学校，咱们搬到城里住吧，城里老师教得好，学生比我们厉害。”
苏宓不失时机地提出搬家建议，给爸妈哥哥提前打个预防针。
“城里学校是好，能考进去就去读。搬家的话可别乱说，咱家户口在村里，有房子有地的，还有你奶……”
苏建亭偷瞥媳妇一眼，糊涂过这茬，对上闺女认真的大眼，笑着吓唬她。“咱在这里住得好好的，去城里能干啥？喝西北风？不想吃白面饺子了？”
苏宓吐吐舌头，佯装天真，不愿意中断目下大好的谈话氛围。
“去城里干活啊。卖菜卖早点，批发东西卖做东西卖，都挺挣钱啊，咱们又不懒，干嘛要喝西北风。等钱挣多了，还可以租个店面开饭店卖服装什么的，当老板！”
苏宓觑着爸妈吃惊中不掩心动的神色，大着胆子加把火。
“我是肯定要跟哥哥去城里读好初中的，以后还要读好高中，离家那么远，我会想家嘛。你们不想我啊？陪我们一起去读书嘛，努力挣钱当老板，买房子当城里人！”
苏宓攥着两只小拳头，一双猫眼亮晶晶的满是向往！
小闺女一夜之间长大，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就算苏建亭林祥芝再疼孩子，也觉出一份心惊来。
“宓宓，跟妈说，这些都是你打哪听来的？”
林祥芝担忧地摸上闺女额头，声音放得很软，怕吓着明显不对劲的闺女。
“妈我没发烧。”苏宓心里咯噔一声，心知自己太心急露了痕迹，赶忙挤出一脸天真无邪的笑补救。
“我听学校里同学说的啊。他们家亲戚就在城里做买卖，头一年就当上万元户呢。”
林祥芝还不肯放松，追着问：“哪个同学？没听你哥说过啊。”
苏宓心眼转得飞快，脸上越发笑得单纯。“不认识的，下课跟班里女生一起去厕所听人说的。”
苏宓这借口找得不错，得到哥哥无意识地辅证。“嗯，那可能是别的年级的学生。”
林祥芝见儿子理所当然的模样，松口气，跟丈夫对视一眼，脸上笑模样深了些。
“我们宓宓上了学，知道操心家里了。你们俩好好念书，挣钱的事有我跟你爸，只要你们有出息肯念书，一定能把你俩供出来。”
朴实的话语透着浓浓的喜悦，仿佛已经看到一双儿女金榜提名考上名牌大学，找上好工作成家立业的美好前景。
苏宓有惊无险地躲过一劫，连忙见好就收，哪还敢再卖弄口舌出风头。
“爸妈最好了！”她挨近妈妈身边，抱着妈妈左胳膊摇来晃去地撒娇。
“吃饭。才说你是大姑娘了，又来当离不开妈妈的小娃娃。”
林祥芝亲昵地点点小闺女鼻尖，听闺女刚才一番点拨，心动不已。一年就成万元户，那可真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换了话题，边聊着苏宓的校园新生活，林祥芝还是忍不住跟丈夫不时交换个眼色，掩饰不住心头的激动。
单干好几年了，万元户也不算新鲜。村子里有脑筋灵活的，除了种那点口粮地，有的栽上了果树，有的种草莓，有的养起鸡鸭猪羊的，一年算下来毛收入也有万把块，家家户户日子都过得红火起来。
可就他们家日子没个起色。
明明他们人也不算懒，力也没少出，但是摊上那么个能折腾又贪嘴的婆婆，家里地里有点什么好东西，都被她瞧进眼里拔不出来，明着暗着拨拉到她口袋里捂着，自己吃不完就一个劲儿往城里闺女家划拉。
俩儿子一个村住着，小儿子一家好吃懒做的，别人家种果树，他也跟着种；没钱买树苗买化肥农药，就撺掇着他妈来家里要。
说好是借，可这些年哪次不是有借无还！
让打个借条吧，他奶就指天骂地骂他们没良心，连亲妈亲兄弟都信不过，钻钱眼里头了！
然后又翻出挨饿那些年，家里头怎么紧着省出口粮给大儿子结婚使，什么狼心狗肺丧良心的畜生，杀千刀的该挨天打雷劈等等戳心窝子的话一串串往外撂！
这还不算，他奶每次还要躺地上打滚，哭着嚷着活不成了，叫死去的老头子开开眼带她走，让全村看尽笑话！
可也没见她少活一口气！
每次他奶威胁哭闹一通，逼着他们家不得不答应借钱让步，她提起脚就抱着东西眉开眼笑地跑去送给小儿子家！
这两年他叔家果树种了，化肥农药买了，还从他家拿走好几笔钱买上抽水机，拖拉机，钱是流水样地花，果子没见长几个！
不还钱不说，就连风吹掉地上，生虫的烂苹果都没想着送给哥哥家尝一口！
他叔随了他奶，脸皮一样样的厚！就这样还不满意，到处嚷嚷着老大家抠，有钱捂着不肯借他买好化肥农药，这才给他家果树招灾闹病的长不好。
别人背后把这些话学给林祥芝听，气得她心口疼！
可遇上这样不要脸皮的，又能怎么办！
苏建亭对着兄弟还能拉下脸，可总不能看着亲妈寻死觅活满地打滚闹腾，撂下不管吧？
这不，今儿因为闺女上学的事儿，他奶又找上门来闹腾！这日子没个消停，简直没法过了！
“哟，这大粉条子大馒头的吃着，挺香啊，比猪吃得还欢实！怎么就没想起来你还有个守大半辈子寡拉扯你们兄弟几个长大的老娘还饿着肚子没得吃呢？”
阴阳怪气的声音拖腔拉调的，大嗓门嚷嚷的左邻右舍不用费劲全能听得清楚！
邓翠萍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挽个小纂儿，趴在窗台上往屋里瞅，眼神里满是恶毒，不像是亲妈，倒像是上门讨债的！
“妈，外头冷，你来了怎么不进家，别冻坏了。”
苏建亭两颊肌肉抽动一下，额头伤口隐隐作痛，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下炕招呼他妈进屋。
“你是巴不得我早冻死早省心吧？”邓翠萍翻着白眼，气哼哼地甩开大儿子想要搀扶的手，昂着头像是慈禧太后驾临似的进屋。
扫一眼不怎么样的饭菜，邓翠萍撇嘴斜眼满是不屑，一屁股往苏建亭让开的炕边一坐，半点不客气地脱鞋上炕往炕头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