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这一晚,就像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睡不好。
断断续续醒了好几次。
拉开窗帘看外面,是个好天气。
除了院子里看着碍眼的两个人。
季岸搬着躺椅,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
而方濡,则在帮忙。
好一副贤惠女人的样子。
江舟下楼觅食,桌上已经摆好了给她准备的早饭。
这几天的伙食和之前不一样了。
而且天天都不同。
今天是红枣桂圆糖水蛋。
昨天是红豆粥。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阿英天天端过来的。
吃完了早饭,江舟还在犹豫要不要出去走走。
院子的方濡叫住了她。
“江小姐,听说你昨晚你不舒服,今天好点了吗?”
“还不错。”江舟敷衍着回答。
“那就好,我和季岸都很担心。”方濡自然地说道。
江舟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亏得她和季岸认识了好多年。
季岸是那种把担心不担心表现在脸上的人吗?
想起季岸,他到底在鼓捣些什么呢。
“过来。”季岸叫她。
“嗯?干什么?”江舟突然被叫到,一脸疑惑。
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不是吵着要洗头吗?”季岸拿着盆、毛巾说道。
江舟这才反应过来。
他在这里鼓捣,是准备帮她洗头。
“你躺好,把头伸出来一点。屋里浴室太小,放不下躺椅,只能在院子里帮你洗了。”
季岸调好水温,说道。
江舟越过一脸错愕的方濡,乖乖地躺好。
“要不要给你换个洗头膏?”季岸拿着洗头膏,问道。
他知道她很挑剔、很讲究。
“不用了,就这个吧。”
江舟躺在躺椅上,望着蓝蓝的天空回答。
方濡呆愣地站在那里,她觉得自己被彻底地无视了。
她一早起来帮季岸一起烧水搬椅子,没想到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季岸把毛巾浸湿,用湿毛巾的水从额头后方拧在江舟的头发上。
“水温可以吗?”
“可以。”
方濡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季岸。
在她的记忆中,季岸应该是那个不解风情、愣头愣脑、一心埋头于研究的理科男。
却没想到,今日,他在温柔地帮一个女人洗头。
江舟享受着季岸宛如洗头小哥的服务,忍不住舒服地闭上眼睛,还有那么一点困意。
却又禁不住想,他做的那么自然,不会之前经常给方小姐洗头吧。
“嘶…”江舟刚那么想,就感觉自己的头发被狠扯了一把。
她真是高估季岸了。
“抱歉。”季岸也感觉到自己刚才下手重了一些。
江舟“哼”了一声,“我要给你差评。”
季岸给她上护发素,按摩头皮,听到江舟又“哼哼”了一声。
“伺候你可真不容易。”季岸说。
方濡看着互动自然的两个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话根本插不了。
“小江姐姐!”路上传来一句童声。
是扎瓦。
“季岸叔叔你在给小江姐姐洗头吗?”扎瓦问道。
“是啊。”江舟回答道,“你季叔叔手法不错。”
扎瓦嘿嘿一笑。
“你是?”扎瓦这才注意到站在一边的方濡。
“小朋友你好,我是方濡,是季岸的…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呢?”
方濡弯着腰,靠近扎瓦。
“方阿姨好,我叫扎瓦。”
随着方濡的靠近,扎瓦自然地后退一步,推到江舟的身边,拉着了她的手。
“小江姐姐,伤口还疼吗?要不要扎瓦给你呼呼。”扎瓦心疼地说道。
“不疼了,呼呼也不用了。”江舟回答。
扎瓦看看正在帮江舟冲水的季岸,坏坏地笑,“是不是已经有季岸叔叔帮你呼呼了?”
“你怎么知道的?”江舟想到身边还站着方濡,心里一阵暗爽。
“我猜的。”扎瓦一脸得意忍不住地说道。
“真聪明。”江舟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季岸蹲在那儿,用干毛巾把江舟的湿发包起。
起身,拖着江舟的后背,一点点把她扶起。
用力的时候,还是不免牵扯到伤口。
江舟皱了皱眉。
“走吧,去楼上给你吹头发。”季岸说道。
“哦。”江舟暗自窃喜,“那么方小姐,扎瓦就交给你照看一下咯。”
方濡刚想答应,扎瓦却不愿意了。
“我也想去。我跟季岸叔叔一起帮你吹头发。”
“扎瓦乖,我还有话跟你季叔叔说。让方阿姨照顾你,我们很快的。”
扎瓦这才不清不愿地答应了,末了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那么,方小姐,就麻烦你了。”江舟笑着说道。
“嗯,好。”方濡也只好笑笑。
这一仗,她赢了。
不免得意。
江舟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正给吹风机插上插头的男人。
“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季岸轻轻拨弄她的头发。
“哦,这个啊。谢谢你给我洗头。”江舟一脸自然地说道。
果然。
他就知道她,满嘴跑火车。
“高兴了?”季岸一边给她吹头发,一边问。
“嗯。”江舟回答得坦然。
却又忍不住酸两句。
“真看不出来啊,你年轻的时候这么中二,搞什么八年之约。”
“嗯。”季岸只回答了一个字。
嗯???
什么意思?
不不不,等一下。
“你今年几岁了?说具体。”江舟发问。
“36。”季岸回答。
“那你们什么时候约定的?”江舟继续问。
“不是说好我不说就不问吗?”季岸说道。
“可我现在就是想问,而且我又没问你的经历什么的。”江舟强硬道。
“大概是……28岁那年吧。”
江舟明显感觉到季岸在提到28岁时语气有些变了。
是在追忆青春?
28岁定下的八年之约,那不正好是现在?
难怪。
她不远万里地来这山沟沟找到他。
就是要他的一句话。
轰隆的吹风机停止,头发吹好了。
“要帮你梳头吗?”季岸问。
“你的服务还真齐全。”江舟阴阳怪气地说。
“所以,要不要?”季岸继续问。
“不要。”江舟开口。
季岸有些诧异,她第一次拒绝的那么果断。
洗了头,江舟顿时觉得清爽了很久,整个脑袋都轻松起来。
换上一双黑色羊皮高跟鞋,从包里拿出口红,艰难的打开。
嘴上添了一抹红,就算江舟素面朝天,但她的底子极好,平常她也不会夸张的修眉,整张脸瞬间变得明艳起来。
江舟再次审视镜中的自己,满意地勾勾唇。
整个过程季岸都看在眼里,甚至她直接向镜中的他挑挑眉,眉眼恣肆。
娇艳得嚣张。
那么好的机会,江舟自然不会放过。
她转过身,面对着他。
努力踮起脚尖,伸出右手臂环住季岸的脖子。
她有伤,料定季岸不会推开他。
凑近他,把嘴唇送到他的耳边,“我好看吗?”
而后红艳的唇自然地在他的衣领上擦过。
得不到答复,她就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
“我好看,还是方濡好看?”
季岸感觉到脖子上一股酥酥麻麻,喉结滚动,忍不住有些颤栗。
他闻到了她头发上的香味,是他之前给她用的洗头膏。
面对她的不依不饶,季岸只好拧着眉,忍着身体的躁动,说,“你好看。”
江舟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咯咯地笑。
她真的很磨人。
……
伊粲打着哈欠下楼,看到艳光四射的江舟和一脸温和的方濡,顿时没了睡意。
特别是在看到季岸的衣领上有一抹疑似口红的东西后。
那抹红,是轻轻擦过的样子,线条凌乱,却尽显缠绵。
方濡自然也注意到了。
刚才他们两个上楼去吹头发,她就觉得不妙。
果然,吹头发又怎么可能就只有吹头发呢。
早上季岸帮她洗头的那一幕就有够刺心的了,现在还看到了那抹口红。
明显是两人纠葛后的样子。
方濡觉得很不甘心。
明明是她先遇到的他。
明明他们曾经有过那么多美好的回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就算是当时她提了分手,季岸也没有怪她。
在她想要安慰他而承诺八年之约的时候,他也没有拒绝。
他喜欢的是她不是吗?
大学的时候。
她是一进校门就崭露锋芒的新生,他是意气风发的大三学长。
她爱慕他的高大英俊,他喜欢她的温柔小意。
尽管他在感情方面是个愣头青,也不算一个体贴入微的男朋友,但是两个人还是相处得好。
她34岁了,丰富的经历给予她相人的本领。
一直都对自己骄傲着,所以这个年纪了,她还是可以自信地打电话给季岸,让他来接她。
他果然来了。
一切应该都像她计划好的那样顺理成章才对。
但是,季岸现在到底为什么被江舟迷住,她完全就像是一只狐狸精。
她断定他喜欢温柔贤惠的女人,就像她一样。
不,全世界的男人都会喜欢温柔小意,披着长发的女人吧。
可江舟完全不是这一类型。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尽管她故作柔弱,方濡还是看出来她是装的。
她的头发不够长,还是蓬松狂野的小卷发。
她的眉眼不温和,冷硬得像远处的青山。
她眼里的水波志于成冰。
她的线条太过锋利。
这种类型的女人,要么割伤别人,要么割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