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八月十四,酉时正,天色初暮,月色已升,红灯已掌。
行宫里,鼓乐声声,香花红毯,张灯结彩。
韶光殿上,千匹红纱染喜尘,八方宾客笑盈门,良时已至花月好,龙凤呈祥一双人。
一双人,自是黛卿与漓美人。此时,龙渊皇帝坐在高位,喜殿两侧坐满了龙渊官员,与奔赴完盛宴而又留下来参加漓王喜宴的使臣们。
再看今晚的漓王,漓美人,“漓公主”,不知是嫌沉还是嫌丑,任性地将凤冠命宫女拿托盘托着,死活不肯戴,任人拿他没有办法。
然,虽未戴凤冠,却有霞帔披肩,丹花凤裙,身段纤纤。头上发髻偏梳,红玉簪花紫玉流苏,脸上眉飞黛色,点绛唇朱,唇角眉梢斜挑,那点笑容妖娆,百魅千娇,昭示心情极好。
而黛卿,众人眼中的红豆公子,似乎高了许多呢?他身形欣长,大红喜袍刺目,袖口卧鸳鸯,他发髻高束,精致绝伦的俊脸染满欢喜,看向漓公主的眼神缱绻温柔。
驸马眉心一粒朱砂倾城色,公主额间一朵红梅尽韶华,两个人的美貌,真好比天造地设的一对!
吉时已到,系着大红花的喜绸,黛卿与魅漓手里各牵一截,跟随礼官的唱喝,一拜天地,二拜皇上,夫妻对拜,最后步入洞房。
新郎驸马爷,没有人敢拉住灌酒,黛卿与魅漓被一起推进韶光殿后殿布置好的花房里。
而后,宾客们在极喜庆却透着丝丝诡异气息的氛围下,入席品宴,推杯换盏。
花房里,喜嬷嬷领着一众宫女,按照礼俗一通忙活,比如一边铺喜被一边撒花生枣栗子,叨念吉祥话;给两人系衣角,又结了发,指引喝了合卺酒,这些花样倒比在岛上那日的洞房礼多了好多,之后闲杂人退出喜房门,只剩下了黛卿与魅漓两个人。
并排坐在喜床,身边是梅香幽幽的美男子,好吧,虽然魅漓穿着女装,脸上也妩媚妖娆,但黛卿知道他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啊!平时共处一室没什么感觉,可眼下,这种醉人的气氛一烘托,心底竟汩汩升出一丝一丝的异样来,渐渐地变成蠢蠢欲动。
一阵口干,身上也开始燥热。黛卿弯下身,解开两个人系在一起的衣角,问魅漓渴不渴要不要喝水,却发现魅漓脸色酡红,眸光迷离,似喝醉了酒,正一瞬不瞬地痴痴地盯着她。
黛卿恍然意识到不对!丝毫没有耽搁,一扯魅漓的手臂闪身进入空间,跳进了灵溪湖里。
“相公,怎么了?”
湖水温凉,没过胸前,突来的情况,漓美人一个激灵,眼神顿时清明了,但眼前的景物,使他一片迷茫。
“合卺酒与百合香,单讲什么问题也没有,两者一旦结合竟产生了催情的作用。”黛卿道。
漓美人闻言瞪大了一双美目:“在相公你的面前,也有差点被蒙混过去的毒物?”
黛卿点头,眸子里闪起点点星寒:“一山还比一山高啊!而且这种欢好药,叫做‘合欢劫’,数百年前我的一位师祖便受过其害。师祖都栽了,你说它厉不厉害!”
“合欢劫?名字还真贴切!相公不是神仙,你没有当即发现,这药确实厉害!”
“是。看来,当年助司成基成事的道士与谋士,若非给了他不少储备药,便是他们之间还有联络。”黛卿深呼吸,盘坐在水里,连着做了几个吐纳,闭上眸子调息。
魅漓点了点头,没有时间来问他们是在哪里,学黛卿的样子,开始运气调息。
然,半柱香的时间过去,魅漓忽然睁开眼睛,“哎呦”地叫了一声,接着连声惊唤:“相公相公!阿漓身上好痒!”
黛卿美目猛然睁开,拉过魅漓的手腕一探,叫了声“坏了!”忙将他带出烟雾缭绕的灵溪湖,三两下除掉他的衣服,用内力帮助他烘干一身水分,嘱咐道:“此地布置着迷宫阵,娘子呆在这别乱动,我去找药,很快回来。”
匆匆交代了这一句,黛卿直奔祖师爷的药庐。一通翻找,找到了一样东西,片刻之间便返回了原地。
此时,漓美人两腮通红,脖颈浮肿,呼吸窒闷,双手扣着一截树干,极力忍耐着。黛卿一见,赶紧将手里的木盒打开,将一只吸血冰蝉放在漓美人的脖颈上。
冰蝉就像见到了美食一样,微微向前一爬,一口咬住魅漓的血管。不多时,身体透明的冰蝉,逐渐吸的血红,且比原来大了好几倍。黛卿取下冰蝉,一按它的肚子,待毒血悉数吐出,重新放回魅漓颈上。反复做了三次,才将冰蝉收回。接着,喂给漓美人一颗百毒解药丸。
“现在感觉怎么样?”
黛卿眸子里满是担忧。刚刚,漓美人的毒症来得太急,险些小命不保。原因是,他中过红颜罪,体质特殊,合欢劫入体,若做了男女之事,邪气舒发了,身体也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但若强行压制驱毒,便会邪气膨胀,毒血急聚在颈周腺体,呼吸困难,而产生危险。特别是在潮湿的环境,身体会感觉奇痒难耐,毒性发展得更快。黛卿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否则也不会拉他跳水了。就比如她,泡在灵溪湖里,比服用解药还管用,她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眼下,冰蝉将魅漓体内毒血吸走的同时,注入了另一种毒液,彻底破坏邪毒再生,起到了解毒的作用,漓美人的脸色逐渐恢复了正常。
“好多了!相公不用担心。”
漓美人长长吐了口气,现在身上感觉一片轻松,真是一刻地狱一刻天堂。
闻言,黛卿也长舒了一口气。而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漓美人身上,除了一条短裤,什么都没有穿。当然,这是她的杰作。她起身进到房中,找了一套储备的衣服,在迅速返回身。正打算帮住打坐调息的漓美人披上衣服时,却猛然愣住了。
直至此时,黛卿才发现,漓美人的身上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
只见他,除了一张奇美的俊脸,与一双比女人的不知漂亮多少倍的玉手,是完好的能看的之外,他的全身皮肤疤痕交错,触目惊心,竟没有一块好的地方!包括一双长腿上。
这样的伤疤,并非全是刀剑伤,有许多明显的抓咬痕迹,未因为年久而淡化多少。可以猜到,那时搏斗狼群,受到了怎样的伤害。也可以预见,当时是旧伤未好再添新伤,层层叠加,形成现在的狰狞丑陋,甚至可怕。而这样的伤疤,她与她的兄弟们也曾有过,不过,比之漓美人,可是小巫见大巫了。
“疼吗?当时一定很疼吧!”
谁会想到,美艳妖娆的漓美人,掩藏着一身这样的皮肤,竟叫她有些丝丝疼惜,不自觉地抚了上去。
现在,终于明白了,也见识了,替身傀,所遭受的究竟是什么。
魅漓睁开眼睛,倏然意识到,自己这一身难看的伤疤,居然给小倾倾看到了!
慌忙夺过衣服,匆匆遮掩了,系好衣带,方才极不情愿地抬起头,那样子,羞愧懊恼,仿佛没脸见人了一般。
“相公!阿漓身上这个样子,你不会嫌弃阿漓的吧?”
“嫌弃什么?”黛卿无奈一笑,安抚道,“不嫌弃!在相公眼里,阿漓不管什么样,都是最美最好的。”
黛卿站起身,向魅漓伸出一只手:“耽误了不少的时间,不知外面如何了,我们出去看看。”
魅漓摇摇头,一动未动,口中道:“相公莫急着出去,会破坏人家好事的。”漓美人猜到,这里该是小倾倾戏法里的那个空间,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得好好地多呆一会儿。
嗯?疑惑地看了漓美人一眼,忽而意识到什么,遂意念穿过迷宫阵里的障眼物,看向水月镜。水月镜与黛卿的意念即刻产生了共鸣,浮现一幅画面,正是她们的花房内外。
花房外,惊风闪闪,人影绰绰,埋伏着细密的探子跟伏兵。花房内,令人脸红心跳的靡靡之音,此起彼伏,传到外面。
看到听到这些,黛卿明了,便想收回意识,谁知,水月镜忽而自动弹出一个画面,芙蓉花账里的画面。黛卿好奇地扫了一眼,却见那正在缠绵着的两个人,那个女子,不是暮念的好妹妹暮如雨吗?而那个男人,竟是洪大司马家的公子洪骏德?呵,这两个人倒是……挺般配。
一挑俊眉,黛卿手扶额头低低一笑,没想到漓美人竟腹黑地安排了这一手。这样一来,洞房的问题轻松解决了。
“娘子好手段,为夫佩服!”黛卿对着魅漓打趣了一句。漓美人哼了一声,嗔道:“阿漓到十分希望,那对鸳鸯是阿漓与相公!”
黛卿:“……”
魅漓调息好了,百毒解的药效全部吸收,身上一片轻松。黛卿拉住他的手臂,带他一闪身,下一刻,出现在一间房屋中,但同样四周雾气蔼蔼,只能看清方圆三丈之内的景物。
黛卿铺好了床褥,回头对漓美人说道:“我们便在这里休息一晚,看看明天司成基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