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周诩当真…信了你,”晏文蓁沉吟片刻,“嗯,边地长官,手握实权,身处对手阵营,又有劫杀自己之意,……,这个时候,当然要谨慎行事,确保自身安危。此刻入驻燕州大营,有大军护卫是最妥当的。
周诩他,虽说是悄然动作,可既是到了燕北,有兵马护持,那暴露行踪,倒也没有什么。那为何,现在也没听着动静?
再者,引三皇子来燕北,三皇子没有什么势力,他最有价值的地方,莫过于他自己本身。他的皇子身份,代表他有资格参与到那一场大位角逐中。……”
晏文蓁思及眼前这人方才提到的,“周诩,想来会认为,我晏家,意欲凭借手中兵马、燕地实力,掌控三皇子,直接扶持三皇子在燕北成事,不但立享从龙之功,而且,进一步来说,更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般说着,晏文蓁慢慢睁大了眼,确是可能。“傅徵,你引导周诩这般认为,是何用意?你想要做什么?”
媳妇,你还是高估了周诩。这般,可不叫引导,那可是我一步步剖析给他听的。至于,他为何不入驻军营,为何听不着动静,那,当然是我阻止了嘛。周诩来燕北,要是搞得人尽皆知,哪里还能有我之后的这些表演。
程知饶有兴致,“然后呢?周诩这般认为,然后会如何行事?”
“然后?……,欲引,那就是还没来。依周诩性子,”晏文蓁喃喃自语,“他…会先下手为强。”
目光一闪,“可是,如今,……,傅徵,你做了什么?”
“知我者,文蓁也。”程知眉梢一挑,“我自是充当了一回贴心的谋士,给我们的大皇子殿下,献上了一条,嗯,为他量身定做的计策。”
“啊?”
“我告知周诩,若是晏正巍当真意欲如此行事,那他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兵法有云:摧其坚,夺其魁,以解其体。龙战于野,其道穷也。擒贼先擒王,事情的根源解决了,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晏正巍欲以周谦为唯一人选,同样的,他周诩也可以让那至尊之位,只能落入自己囊中。而周谦若是在燕北地界上出了事情,燕北长官亦是难辞其咎。……”别有意味的尾音。
“什么?你,你,你,……?!”
“还有,我让他近日暂且按兵不动,只整合己方势力,做足准备,以待时机。
那些日子,我恰好怀疑军中出了内鬼。我便告诉他,军中成分复杂,让他隐下踪迹。晏正巍既是还没有下手,那便是时机未至。他恐怕是要等到三皇子人到了,才会行动。
我建议周诩不动声色,一来,可以迷惑对手,让其以为一切仍在掌握之中,不至再有其他行动。二来,届时东风一至,他迅即出手,可攻其不备。
他同意了。”
“……这样,也可以?!”
“就是这样。”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搞定周诩?等待时机,东风到来,这来与不来,不会是…你去告诉他?”
“然也。”
“他,他等你消息,再行动?”
“然也。”
……
“等等,他为什么会这么信你的话?”晏文蓁想着,突然面色一变,“三皇子入了燕地,有晏家护持,他哪有这般轻易就擒贼先擒王?他带了高手?他派军队?怎么可能?是当晏家人都是摆设么。
所以,莫不是,莫不是,你,你,你好像,就是个高手?你…不是吧?”
“然也。文蓁真是聪慧。”不愧是我媳妇,厉害了。
“……”
然也个鬼?!
晏文蓁长吸了一口气,“你居然提出,为周诩行刺客之举?而他,居然也同意了?”
“是喔。”
……
“简直荒谬!
周诩他一朝皇子,竟然会相信,能够依靠暗杀成事?
纵然周谦死了,我们晏家明知他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秦氏党羽明知他上位之后必然会展开大清洗,这些人,这些支持三皇子的人,会坐以待毙?会引颈受戮?
他若是要杀周谦,那同我晏家劫杀他周诩,可不是一码子事儿。
燕北终究有我晏家一份势力,我晏家除去他,清理痕迹,并非什么难事。
他周诩,不等待宣召,不御前侍疾,反倒是私自出京,联络军队,这本身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
他死得悄无声息,没有证据,谁能够说什么?
再者,上行下效,周诩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他拉拢的手下也都是那么个样子。那些个武将,谁也不服谁,在这燕北,如今谁能服众?唐延只是暂领燕州大营,他可没有傅将军的威望,能够以燕州一营镇住整个燕北。
周诩手上不超过半数兵马,我晏家有一部分,其余各方势力占一部分。因着周诩在朝中根基浅薄,退一万步说,这些武将纵然作乱,也只拘于燕北一地,成不了大气候。
而周诩杀周谦,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我晏家,一则,可以立即上报朝廷,昭告天下,告知周诩杀弟恶行。刺客之举,本就上不得台面。周诩妄图依靠这等做派成事,岂是人君之象?他想如愿,恐怕没有这么容易。
二则,若是我,当真处于这等境况,我会选择隐下此事,反正这刺客又并非是大张旗鼓、众目睽睽之下行事的。
我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周诩以为事成,骄纵自得之际,发起攻击。同时,快马联系京中,让秦氏矫诏,今上传位,三皇子登极。大皇子意欲兴兵谋反,宣称其为叛逆,着晏氏诛之,保证师出有名。
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周诩既在军中,那消息应该更为灵通。他以这种方式引战,他不顾虑北胡的么?这可不是单单杀一人的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呐!”
咳,程知心下忍笑,不愧是我媳妇,这槽点都吐到一块去了。周诩确实是没有什么判断力和大局观。换做是我们直面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搞死他。
而文蓁这长篇大论,无非是想说,燕北是我的地盘,跑到我的地盘来杀我护着的人,有没有搞错?周诩纵使军中势力不小,那也只是军中。
轻咳一声,程知开口道,“唔,这个嘛,许是我们的大皇子殿下,嗯,认为自己天命所归,只要没了拦路石,大概就能振臂一呼,天下俯首,三呼万岁…吧?”
“……”
“其实,当时,我有献过三策。毕竟,眼见为实,我还是想认真看看这位殿下的为人行事的。只是嘛,呵呵……”程知但笑不语。
“喔?三策?说来听听?莫不是还有上、中、下三策?”
“然也。文蓁当真知我懂我。”
“……说。”
“当日,我和周诩说,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是通敌叛臣、谋逆贼子,还是从龙新贵、平乱功臣,这只在一线之隔,只在最终结果,只在那个位子上坐着的是谁。
晏正巍节制燕北,在他有意经营之下,兵马充足,物资充沛,其实力恐不下于燕北驻军。与其正面交手,硬碰硬地对上,只怕占不到便宜,只会徒耗在燕北。一旦京中生变,名分坐定,他悔之晚矣。
这时点,讲究的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悄然领军,轻车简行,奇袭京都,迅速平定乱局,落实名分,此为上策。
整顿军中,整合势力,发出讨逆宣言,诛杀祸国贼子秦氏,稳扎稳打,兵临城下,此乃中策。
而欲断敌人臂膀,先以晏家开刀,徒耗兵力,耽搁时间,此乃下策。
很显然,周诩倾向于我最不推荐的。”
……
“……”
晏文蓁半晌无言,再看傅徵的眼神已经不能简单地来用复杂难辨来形容了。
这是一个什么人呐?这样的人物,怎么会一直籍籍无名?这样的人物,她真正想要辅佐谁,又怎么会失败?这样的人物,若是与她对阵,可是敌得过?
晏文蓁心下一片唏嘘,好在她也不看好大皇子,好在她现下想和自己共同行动。
“悄然领军,轻车简行,奇袭京都,迅速平定乱局,落实名分。若是周诩听得懂你言下之意,恐怕如今形势逆转,天子之位已然易主。
但凡周诩有些许容人之量,有纳谏之度,肯收一收他那暴虐的性子,我晏家也不是非得要与他为敌。”
晏文蓁随即一叹,“傅徵,你当真是国士之才。”
“嗯?哈?哈哈哈……”
本是倾慕这人才华,这才有了这一声发自肺腑、不受控制的喟叹。哪曾想竟是得到这么个回应?
“很好笑?”晏文蓁眉头蹙起,这人既不像是志得意满,也不像是嘲讽自己,就是纯粹的…捧腹大笑?!
“不是,文蓁,我就是随便乐一乐。哎嘛,你方才那一句,说得可有高祖雄风了。你若是皇帝,我自是你的国士。”
“……胡闹。”收回方才的话,有这般德性的国士?!
……
“好啦,说正经的,周诩这边,我可以暂且稳住他。抵御北胡,关键的一环,还是在你爹的身上。这便交给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蓁可是喜欢猜一猜的呦。这不,立马就答了。
程知这本事可是要和媳妇秀一秀的,不然,岂不是锦衣夜行?
下一章,接着搞事。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