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萧陵很小的时候,母妃就死了。
别的皇子私下里都嘲笑他没有娘,他那时被交给贵妃照看。
那个女人在皇帝面前假惺惺地说,会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照看。
私下里,这女人时常用鲜红的丹蔻指甲狠狠地掐他。
她以为自己那时尚在襁褓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但萧陵却和寻常婴儿不同,从他生下的那一刻起,他就拥有一个成人的思维。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他却能同一个成人一般思考问题,这个世界最基本的常识他也都了解地一清二楚,就好似有人早将这一切灌入他的脑海中一般。
他知道自己并非婴儿,但却不得不按照婴儿的方式去生活,冥冥中好似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他必须这么做,他要同一个正常人那般,从婴儿再到小孩,再到一个少年,最后才能成年。
他必须伪装自己,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小孩那般,再大一点他要做好太子又或者说萧陵这个角色。
所以,小时候的事情,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个女人一点也不喜欢自己,但等他再长大一点,那个女人成了皇后,也再没暗中虐待过他,许是怕他之后记得怨恨她,又或许是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位子,他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旁人说,那个女人和他母亲是好姐妹,但他却只是听见她常说母亲坏话。
“你死了,我才有活路啊。但你却连死了,都不让我们干净!”
他躲在柱子后亲眼看见,她致使身边的心腹,一把火烧了先皇后的宫殿。
皇上再没去过那宫殿,先皇后终于慢慢被人遗忘了。
那个女人如愿以偿地取代了先皇后,在这后宫中,也在皇上的心里。
他以为皇上不知道是谁做的,直到他看见那个小太监偷偷处理那些遗漏的纵火痕迹。
那是皇上身边的人。
萧陵的眼中渐渐黯淡,如同一颗再也无法生长的树。
这里的人,心都那么可怕。
明知是贵妃烧了母妃的寝宫,皇帝却装作不知,还帮着她处理时候的痕迹。
贵妃身后的士族,皇帝不愿去触及。
一个死了的皇后罢了,何必太过在意。
就算他平日装着多么怀念亡妻,如何情深,在这一刻,萧陵甚至怀疑,他母妃的死究竟只是贵妃一人所为,还是也有他父皇的默许呢,甚至是两人狼狈为奸。
贵妃若为后,父皇获得的将是一半士族的依附。
他当年头脑一热娶了母妃为妻,是不是也在暗中悔恨。
萧陵只是个没了母亲的太子,他还那么小,如今看着这一切却只是感觉疲倦。
他的父皇、兄弟、那些嫔妃,每个人都有着那么多的**,每个人都想着如何去算计,他在这里看见了扭曲的人性,险恶的人心,以及随时都在燃烧着的**。
他见过为了邀宠掐死自己孩子的嫔妃,也见过那些身份低下的皇子是如何连一个下人都不如的,还有太多人情冷淡,这是一座金碧辉煌的牢笼,这里住着世界上最尊贵的人,却又是世界上最大的“吃”人的地方,每天都有人死去,高贵的皇后和低贱的下人,死了还不是都一样。
这皇宫本就金碧辉煌,再混着太多**的色彩,一切都是过于鲜艳的红绿,那些人看着权力富贵的眼神,赤热,简直令人作呕。
萧陵童年一直生活在这种极度的压抑中。
贵妃是他的挂名母亲,也是杀了他真正母妃的人,他也不相信他的父亲。
他每天都挂着一张乖巧的脸,说着他会孝顺父亲母亲、会爱护兄弟的话。
但每天都这样伪装,就算萧陵芯子里是个成年人也是很累的。
贵妃有意要引他走入歧途,他也懒得再装乖乖儿子,索性就随了她的道。
那个皇帝对他越来越失望,他怎么说也是太子,如此蠢钝不堪实在让他愧对列祖列宗。
这个时候,贵妃就说了,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皇子,而且....我肚子里也怀上了。
一听贵妃怀了孩子,皇帝很高兴。
萧陵却并不觉得他这个父皇有什么好高兴的。
贵妃若得子,依她后头的娘家,这天下后来还是不是他萧家的是真不好说。
萧陵觉得他有必要尽尽孝心,免得他这父皇急白了头。
贵妃流产那日,他也在,她当时的表情,悲痛欲绝,目眦尽裂,萧陵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模样,头一次尝出了报复的快感。
这滋味,太过让人沉迷。
贵妃丧子后,皇帝称其身体不适何再孕,于是孩子一事也就再为提过。
贵妃似是接受了自己再无可能有孩子,对寄养在自己名下的他,竟慢慢上了心。
陵儿也该去太学了。
他那时已经六岁,却还未启蒙,比寻常的皇子晚了几年。
贵妃之前有意误他,他也乐得轻松。
皇上日理万机,没空管这些小事,如今贵妃一提,他也才恍然惊觉,于是次日,萧陵就去了太学。
那时太学早就开学了,太学里都是些皇家贵戚的小孩,身份一个比一个尊贵。
他就是那个时候看见顾陨的。
他被一干士子众星捧月地围在中间,看样子竟比他们这些皇子还受欢迎。
他明明长得像个糯米团子似的,白白净净的,挺可爱的一个小孩,却总是板着脸,非要做出一副大人的样子。
但后来接触了,萧陵才知道这人那样子都是装的。
他就是个挺寻常的小孩,在先生面前乖乖的,先生一背过去,也是喜欢开小差,平日里调皮捣蛋的事,也不见他少做。
初见时那副样子,他不过是装出来好管制当时身边的那群小孩。
不过,这个小孩是真的脑子挺聪明。
先生考功课,他从没有答不上来的。
什么东西,他好似也是看一遍就会了。
若非他亲眼见他顽皮的样子,他到真以为,这人和自己一般有个大人的芯子呢。
他是要将蠢不可言的形象一演到底的,于是次次考试都是他倒数,这和顾陨次次第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讲学的太师一看到他就叹气。
萧陵觉得他是在替之后的百姓悲伤。
太师总让顾陨教着他些,这小孩却也无不愿,一来二去,两人也就熟悉了。
他觉得,顾陨是他这么多年见的,最正常的一个了。
虽然年纪小,但单纯干净,两人说起话来,竟是讲也讲不完。
他自己都疑惑,和个小孩有何话好讲。
但每次见着了,却都是觉得有太多话可说。
连一片叶子,都值得去细细讲给对方听的。
他对顾陨说,他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熟悉,心里头就想亲近。
不料这小子笑嘻嘻地说,他也是。
放若有什么莫名的磁场出现在两人之间,在见第一眼的时候,双方心中竟都是没来由的亲近。
那感觉仿佛就是,这人我是不是之前见过?
劳资前世是不是和他又什么纠缠?
两人竟是日日行影不离了起来。
众人都觉得稀奇,一个神童和一个蠢才有个什么交情?
皇上却很高兴,下令让顾陨住在他旁边,吃食住行皆同他这个太子一样。
萧陵觉得,有个小孩陪着他也挺好的,好歹没那么无聊了。
没事就逗逗孩子,再拉着他四处逛逛,一天也就过去了。
那如同牢笼一般的皇宫,因为有了顾陨,变成了陪孩子玩闹的小公园。
顾陨有时候会对他的一些举动感觉很奇怪,他会打断他摸他脸蛋的手,说,他不是个小孩子了!
萧陵就笑,那你是什么?大孩子?
顾陨会气得去挠他脸,但手里却从不敢真的下手。
“你也是小孩子!”
萧陵摇摇头,道:“我不是。”
“我是太子。”
顾陨看着他,却并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只以为他在胡扯。
萧陵就像哄孩子一样,拍拍他,或者任他不痛不痒地打几下。
虽然顾陨虽然想要隐藏他那顽皮的性子,但终究是个小孩,功力还是不够。
那一日,顾陨那雪团和人玩闹,却砸到了从外头进来的太师。
太师年老体弱,天冷本就畏寒,被雪这么一冷,加上被他给气得,竟是当场就晕了。
事后,萧陵见那小孩手都在抖。
他心道,还只是个孩子呢,怕成这样。
“父皇,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但...谁知道太师会刚好从哪里过来!这不能怪我!”
这话说的,很符合一个不学无术的太子形象。
皇帝也被他气的不清,当场把他赶出去了,让他在雪地里跪着,静静思过。
那时正值寒冬腊月,雪里头待一夜,石头都能结冰。
他跪了三个时辰,穿着一件薄薄的小袄,直接冻得昏了过去。
这下可好,一病病两个。
他一醒来,就对上了顾陨红通通的眼睛。
“你怎么了?可是谁说你了?顾将军骂你了?”
顾陨摇了摇头。
“那是怎么了?”
顾陨揉了揉眼睛,却是不说话,
萧陵看了半天,这才明白。
”别哭了,”萧陵摸了摸他的头,暖呼呼的,“我还没死呢。“
好容易有个能和他说得上话的人,他可不能这么快死了。
这小孩还有许多年长大的,他很想看看这孩子长大了是个什么样。
萧陵看着这个揉眼睛的孩子,那圆乎乎的小脸,软软糯糯的模样,宫女太监都不在,是他守了一宿么?
作者有话要说:看出点什么没quq
具体的下次番外交代
涉及李乐原本身份,以及为啥要做任务,埋个小伏笔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