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梁弦回来得很晚,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神情愣愣地就把自己塞进被子里。前段日子李默阳被训惨了,没太关注他,看现在这情形倒像发生了什么事。走过去一把将他从被子里提起来,还没来得及问话就感觉他脸上湿漉漉的,一摸满手的鼻涕和泪水,黏黏腻腻。
“我嘞个去,跟你有仇啊。”李默阳迅速掏出毛巾帕,边擦手边往外头走,一想不对,又回头把梁弦也提了出去。梁弦也不嚷嚷,跟着他出去了。
两人在院子东北角的那口井边的青石板上坐下,李默阳左手转着拧干的毛巾帕,望着当空明月假装深沉。
“说吧,什么事老大都给你摆平了。”
“我姐姐两年前就已经死了!”说了一句又开始抽鼻子,“今天在外院厨房的角门边,无意间听到给刘府送菜的老妇说的。”小家伙说完就直接趴在他腿上哭了。
“……”别的还好,貌似哄小孩这事他非常不在行,李默阳顿时手足无措,毛巾帕也不转了,直接掉在地上,僵硬着久久才冒出一句话:“那,那我帮你报仇。以,以后有我吃的肉就有你喝的汤。”
“为什么是我喝汤,你吃肉?”梁月初抬起泪水朦胧的眼睛,不解地问道。
“哇靠,哭成这样了还能注意到这个细节,你是真哭还是假哭呀。”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李默阳提着他的耳朵把他扶正坐好。又问道:“刘荣最近在干什么?”
“不知道,怕被他认出来,只远远地看过一次。”想了想又说:“不过,据我打探到的消息来看,他每天都半夜三更才回来。有时候,甚至不回来。”说完看到李默阳疑惑的目光又补充道:“消息确切,我是偷听了他后院女眷的对话知道的。”
这个消息在李默阳在脑袋转了一圈,沉吟了一下说,“你现在去门房那边探一探,看看刘荣回来了没。”小家伙听完,滴溜一下就跑没了影,没一会又跑了回来,真怀疑他是不是哪吒转世。
“老大,他还没回来。”梁弦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雀跃的兴奋。
“行,我去路口堵他,你回去睡觉。”拍拍小家伙的脑袋,看左右无人,三下两下从墙角跃出去。
梁弦哪里睡得着,在井边转来转去,一会跑回房里躺下,没一会又起来悄悄溜到大门内侧探看。来来回回转了三四圈,李默阳没等回来,倒是把旁边的关云长给吵醒了。关羽打开窗户,一把将他提起来丢出去,自己也随后跃出窗外。
“呜呜……”梁弦痛的龇牙咧嘴,即使是泥地也摔得不轻,“关大哥,你干嘛丢我?”艰难地爬起来,一脸委屈。
“你是怎么回事,上茅厕这么频繁!李兄呢?”关羽连讲笑话都很威严,好吧,其实是有点凶。
毕竟是个半大孩子,梁弦内心本来就兴奋又害怕,现在被关云长一问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说话支支吾吾颠三倒四起来。
关羽一听就不对劲,不得不凶起来,“给我说实话。”
梁弦被这么一吓,倒豆子似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口气说完,然后整个人就瘫了。
“给我老实躺在床上,不要惊动别人。”然后一把抓起梁弦丢回窗内,自己也从东北角翻墙出去。
李默阳绕着刘府转了一圈,在刘荣最可能经过的路口找了个黑暗的角落窝着。等了将近一个时辰还没听到什么声音,夜很安静,但也很冷,正犹豫着要不要换个路口蹲点,就听到远远地脚步声,越来越近,估计有五六个人的样子,吵吵嚷嚷急急匆匆地往刘府去了,好像是什么人受了伤,急忙跟上。却被后面一股力气急急往回扯。
“李兄,这边。”
听到是关云长的声音,回头一看果真是他,猜到刚才那事肯定跟他有关,但还是蛮问了一句“云长兄,你怎么会在这?”
“小弦把事情都告诉我了,刚才寻你不到,却遇到了刘荣,所以小小地惩戒了一番。”关云长边走边说:“再者,刘荣虽恶,罪不至死,你不要意气用事,去惹那些权贵中人。”
“呵呵……云长兄说的是……”早干嘛去了,看来浪迹天涯逃亡的日子并不好过,不然嫉恶如仇的关羽也不至于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想当年他杀人的时候可没想这么多!
两人七拐八拐绕回了东外院的外墙,翻身进去,院内一片寂静,梁弦已经睡着了。内宅离这里有点远,并没有什么动静传过来,当下两人躺下歇息,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觉睡到自然醒,发现房里其他人都出去了,只有关羽坐在窗台上看书,还以为是《春秋》,凑过去一看原来是《春秋左氏传》。简单地漱了下口,梁弦便跑来唤他们一起去吃饭,关羽合上书,很宝贝地放进床侧包袱里。三人来到膳堂,其他人早已经开吃了,气氛很是热闹,三十人一起练了半个月,个个都已经熟络的称兄道弟,只是膳堂不供应酒肉,不然照这个趋势下去就得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了。领了饭菜跟大伙拼了大桌,吃了一会儿才看见顾迷辰从门口挪进来,那架势,感情还没睡醒?
“顾迷辰,这里。”看着端了饭菜,仍然还很没方向感的顾迷辰,李默阳扯开嗓子叫了一声,终于把那快撞上柱子的人给拯救回来。顾迷辰在梁弦旁边的位置坐下。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平时那么冷漠机智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变得愣头愣脑的,他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
“迷辰大哥,难道你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梁弦好奇地问了一个大家都想问的问题。
一碗热汤喝下去,顾迷辰终于清醒了些。不禁尴尬地咳了咳嗓子,不说话,就是默认。众位兄弟顿时哄笑不止,顾迷辰白皙的脸、耳根、脖子都快红透了,却只是一个劲地埋头吃饭……
随后管家派人来说每个人可到账房处领两百铢,当然也一并安排了护院的工作:每天晚上亥时开始到第二天寅时结束,每四个人轮一班,分别把守刘府前后门即可。也就是说值班时间从晚上九点到第二天临晨四点,其他时间他们请示一下就可以自由活动,恩,这个可以有,听起来就很给力。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抽签决定次序,结果李默阳、关羽和顾迷辰都不在一组。李默阳抽到的是第二组后门班,也就是明天晚上值班,于是乎,他就带着梁弦跑去请假了,说回家一趟,明天下午回来。
两个人在刘备平时卖草鞋席子的地方绕了好几圈都没找到他的人影,猜他今天可能没出来,便花了几个铜板买了点酒菜,出了西城门往楼桑村走去。果然,在他们家那棵大桑树下看到刘备正在搓麻绳。
“刘兄,几日不见,近来可好。”李默阳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刘备听到声音麻绳也不搓了,忙迎了出来,待到客厅坐定,刘母不在,李默阳把酒菜递给一边侍候的小姑娘。小姑娘长得眉清目秀,待客也非常有礼,不像是丫鬟的样子。一时起意,随口问了一句就被雷到了,居然是刘备的第三任老婆叫阿元。据说刘备有克妻命,不知道这个能活多久,不太吉利,赶紧岔开话题。
两人寒暄了半日,原来是这几天刘备的生意好,把存货都卖完了,另外人家还向他订了两百双草鞋,七天后就要货,这不连他老妈都出动了,去找村里别的妇女帮忙。如此李默阳也不好再继续打搅,坐了一会找了个托词就要走,刘备觉自己招待不周,颇觉不好意思,两人相约七天后城里再见。
走出楼桑村,看了看手上的钢表,还不到上午十一点。乱世初年,除了这原野上的清风和草地是无忧无虑的外,普通人的生活是非常艰苦的,别说是一日三餐,有两顿管饱已经是小康了,中午最多拿几块点心垫一垫肚子,当然农忙时期除外,还有就是那富贵之家除外。乡村的田野上,麦浪一波一波地吹来,令人心情也变得舒畅了许多。到这里已经半个多月了,南边黄巾起义进行得如火如荼,这小地方倒是还没有被波及。
一路上,梁弦绘声绘色地讲了他一大早打听来的消息,关羽也真够狠地,小施惩戒就把人弄得断手断脚。不过梁弦心中的气倒是出了,活蹦乱跳地高兴个不得了,还扬言要拜关羽为师。真是小孩子脾性,雷阵雨般来得快也去得快。由于路上李默阳提到他们可能不久后就要离开涿县了,梁弦决定回一趟老宅。两人走上了另一条路,打算抄山路绕过去。结果好不容易绕道山背后时看到一伙人正在打群架,错了,是一个人正在揍一群人。先前站得远没看清,走近了才发现,那个揍人的人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身黑色劲装,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微汗的脸蛋上几点褐斑,圆圆的眼睛在阳光下显得异常明亮。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回头瞪了一眼,继续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