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暗的夜里,赤炼到妖异的熊熊光火在那道清瘦的人影前尽数熄灭,他那强大到发指的邪魅气脉也是令凤鸣师太心间一紧,但却不意外!因为他该有这般的气势。只是许些年未见,他的模样变化倒是令凤鸣师太颇感意外。
这人将一只细嫩的玉手抚上红腮半掩口鼻,看似平静的紫红眼眸无端射出一股渗人的戾气。他开口用一种粗狂的声音道:“师太这般对待我的弟子,就不怕我将这孤鸣渊变成死人谷?”
凄冷的风起,激荡起一袭暗红的长袍。玄门魔宗又有几人敢在凤鸣师太面前出此狂言!
凤鸣师太也不做怒,反而面上闪过一抹笑意。
“司徒氏的魅世幻术固然厉害,但若因此猖狂到只身来我风鸾仪滋事,我自然也不会轻饶于他!”
司徒元阴绷紧的脸霎时松弛下来,露出媚笑:“师太教训的是,是我管教不严,致使劣徒目无师太,在贵地撒野,扰了师太清修,在下给师太赔礼了!”
凤鸣师太铁脸不苟言笑,只默默点首算是应了司徒元阴的赔歉。
司徒元阴缓缓抬起一臂,那只一直盘旋上空的硕大浮雕俯冲而下,缓缓落在他的臂上。他轻抚雕背的灰羽片刻,正视凤鸣师太:“敢问师太,在下可否能携劣徒回山,严加管教,免得他在玄门长辈面前不知天高地厚?”
这一次,凤鸣师太并未立即给出应答,冷眼默默注视司徒元阴。发觉那袭宽肥的红袍中包裹的身子异常纤瘦。却有一股肉眼无法探查到的邪气汨汨流散出来,他的修为比起往昔,恐怕又精进不少!此刻正专注挑逗臂上的浮雕。
“请便。”
司徒元阴缓慢转身,“多谢师太。”便化作一道黑烟将俯卧在地的司徒澈包裹其中,片刻后遁入黑暗之中。
阿满遥望着黑烟遁走的方向,眼神迷离,怔在原处,久久不曾转移视线。
最后将其唤醒的却是凤鸣师太冰冷的声音:“将这小妖孽一并关入囚牢,等候明日发落!”
……
幽暗的枫叶林内,只有风来时,那满地的黄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落雨一般。
一道人影踏出几步,脚下不断传出枯叶的脆响。突然这声音猛然止住,他的脚步也停止下来。
在他的身后,极其幽暗的一处射出一道凄伤且万般无奈的目光。他若没有察觉到,又怎会驻足。
“师……父。”
这声音疲惫且沙哑,好似经历过一场生死决斗。然而这声音中那股陌生又熟悉的决然,他又怎么可能体味不到?
司徒元阴猛地抬起手。片刻后悠然转身。看的出依坐树下的司徒澈受了不轻的伤。想必凤鸣师太从最开始就没有手下留情。
“你的魅世幻术修练到了五重,气脉也只有离气前期……”
司徒澈简单回答:“是。”
“你修炼魅世术十年了。”司徒元阴的口气很清淡,没有任何追忆往昔的神色。
“是。”
“你我相识十五年了。”
“是。”
司徒元阴目光如炬,“可是你却准备踏上一条不归路!”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司徒元阴的衣袍鼓荡起来,不管多么浓艳的脂粉也掩不住此刻他脸上的难堪。暗紫的眼影使得那双瞳眸深邃到似乎陷进去一般。
“你会失去所有……一败涂地!”
司徒澈站起身子,在那股鸟兽惊惧的凶邪之气中静望抚养自己数十年的师父,沉默了许久许久。
明明只有数丈的距离,为何这一刻却像是隔了千条水,万座山。
他终于还是开口:“我会走下去,惨败着走下去,因为这是……我的路。”
司徒元阴的气脉只在瞬间暴涨。本就无光的昏暗夜色中,浓烈的黑气自他的体内流散而出。已是看不清面目的黑影右手边,暗红与黑色交错在一起发出滋滋的声响。
他开始如野兽一般沉痛的呻吟,叹息,粗声大喘,他竭尽所能抑制自己的盛怒。
伴着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惊荡在整个枫叶林的咆哮,那道看似要摧毁一切的邪气光决霍然而出。
弥漫的尘烟中,司徒澈只觉脚跟不稳,脚下的地面疯狂颤抖。在这山崩地裂中,司徒澈没有丝毫慌张,他沉浸在痛苦中,因为他的一意孤行致使一个最亲的人遍体鳞伤……
尘烟消散,一道狭长的深渊惊现在他的面前。那似乎是暴怒的天神无处发泄,将大地撕开一道口子,那似乎是这世上最难逾越的一处鸿渊,潜藏着一个人的凄痛、悲愤!
等他再次目视过去,目视遥远的对岸,那道红袍人影已经开始转身,一步一步远去,在他的肩头不知何时停落着一只灰黑色的大鸟,硬生生压着他的步伐晃荡……
……
一天中最早的晨光先照到的地方竟是那道横岐山脉与玉阳山脉切割而成的狭长谷渊——孤鸣渊。
丝丝缕缕的暖阳似金色的绸缎,附上玉瓦青殿,荡在潺溪表面,跃入草木深处。
孤鸣渊内凤鸾仪弟子一天的美好多在于此。许是不愿错过这清朗的晨时,凤鸾仪弟子起的很早,天未亮时便有人语细声。
此刻还未到晨练的时辰,到处可见倩影悦动,弄水、嗅花、嬉闹。
凤鸾仪内阳光最先照射到的地方却是狭长的孤鸣渊内最深的一处角落!
暖阳一点点爬上带点锈迹的铁牢栅栏,将温热射进牢内,驱散着一夜的湿冷。
这里听不到任何凤鸾仪弟子的嬉闹声,本该是寂静的。只是今日不时传来女童的啜泣声。
“阿影姐姐、阿满哥哥,你们……你们会没事的,我这就去求娘亲,让她在师太面前替你们求情……”莫河图扶在牢门上,快要哭出来一般。
利用天然穴洞形成的囚牢内关押的自然是昨夜服了忘魂散的阿影和阿满二人。
阿影因食了忘魂散,昨夜在这牢内调息一夜也不会未曾恢复一点气脉功力,此刻也是浑身无力,只是静坐默默注视牢外的莫河图。
阿满猛的动作,如同被囚笼内的恶虎扑到莫河图跟前,虽只间隔一道铁栏,却已经拥有各自的结局。
阿满无奈的摇头,目光中透着一股凉意,“不要去,你去求她们根本,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又能懂什么,她只是单纯的以为,娘亲应当和爹爹一样给予自己所有。她温湿着眼眶,有些激动:“可是……可是图儿不想看到你们被关在里面。你们给予了图儿很多很多……图儿想你们平安无事……”
阿满不知为何,不由的探出手,放在莫河图的脑袋上。这一瞬,安抚了所有的躁动,他默默与她对视。
“图儿,你可能不明白,有些事非你能改变,你的娘亲也不能办到。”
“可是……”
阿满快速接过她的话头,语重心长的道:“可是你要平平安安的长大,这是我希望的,也是……也是姐姐希望的……”
阿满缓慢回头,原来姐姐一直盘坐在那里,注视着自己,注视着图儿……
没多久,两名配剑的凤鸾仪女弟子自远处走来。
一路行来,包括打开牢门、将阿影、阿满二人遣出,这两名女弟子都如同面附霜雪,惜字如金,也无视呆站一旁的莫河图。
阿满也没有好脸色,冷声问道:“去哪里?”
“少废话!”
莫河图也不敢多问,随在两名携押阿影,阿满的女弟子身后,往凤鸾仪人影颇多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