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了,时简。”易霈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情绪,随后低低地问她一句,“何必这样。”
何必这样,他问她,也问自己。
时简被易霈按在胸膛,微微抖着肩膀,无声地抽噎着,昏天黑地。一条路走到黑了,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拉她一把,她说不定真跟着走了。
时简跟着易霈来到后面这幢楼,古老的房子楼梯都是陈旧的,却没有什么难闻的气味,上了二楼,还有一股子她常常在易霈身上闻到的檀香味,同样淡淡的。二楼的起居室,开着一盏落地台灯。她哭得难堪,易霈将灯光调暗,不刺眼,也少了一份尴尬。时简拿起纸巾吸了吸鼻子,挤了一个自嘲的笑容,“我可能喝多了。”
“呵……”易霈双手合十,静静地看着眼前女人哭红眼的松软模样,他应该说什么?
他被她吸引,像是人心不自觉向阳,每每看到她生动又鲜活的样子,就是他想要的样子,不知不觉入了心,真正想拥有她,不是因为她的笑颜,而是藏在她笑容后背的眼泪。他本以为时简是一道明亮的光,其实她更像如水的月亮,有着月圆花好的美。真正像光的人,是叶珈成,有着刺眼的嚣张威力。他呢,更像是一个夜里赶路的人,每个赶路的人,都希望有一轮只为他照着的明月。
“如果忘不了,就别忘了。”易霈开口,“只要别为难自己,时简。”
“……”时简抬抬眼睛,抿着唇角,不管如何,她都要说一句,“易总,谢谢你。”
“时简,我觉得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你可以叫我名字。”
时简没吭声,主要是不习惯。
易霈再次开口,正色道:“我只带朋友来这里。”
感情的事,易霈第一次尝试,没想到就遇上了最难的情况。他不怕困难,只是怕她和他在一起了也不开心。易霈突然想起很小时候外公对他说的话。非分之福,无故之获,千万不要贪图不属于自己的。
玻璃幕外可以看到前幢楼,一片灯火通明。时简情绪慢慢收好,稍微打量了这间起居室的格局和摆设,陈旧、精巧、雅致,不像易霈住过,更像是那位易大小姐的闺房。
张恺说,易霈偶尔会回来住。
左边的墙面挂着一副画,时简停了下来。视线落在画里的人,不由愣了愣。她仔细地端详着,易霈顺着她的视线,同样将目光落在画里的人,半晌之后说:“这幅画的名字,叫《妻子》。”
时简脸颊腾地红了下。幸好,易霈没有看到,他望着墙上的画,继续介绍:“我父亲的作品。”
今夜,时简知道了易霈一个秘密,他的父亲原来是一个画家。
入了秋,天气很快转冷,年底一天天接近。很多事情,随着日月,顺其自然,日子都好过了。时简无聊给自己打了一条围巾,和一副手套。她自己弄的,样子自然有些丑。张恺每次看到她办公桌放着的手套,不忍直视说:“哪家店买来的?”
时简有些得意说:“我自己织的。”
“啧啧,真看不出来。”张恺吹捧说,“没想到我们时助理不仅文武全才,还心灵手巧。”
时简懒得搭理张恺,不过还是回一句:“谢谢夸奖。”
张恺摸摸鼻子,他说真的,时简工作能力越来越厉害了,再这样下去,他这个高级特助估计要让位了。前两天他和阿霈这样说,阿霈没有安慰反而同意他让位。
时简发送邮件的时候,eliy也发了一条短消息过来,应该是特意提醒她的。“下个星期,易总生日,别忘了准备礼物。”
eliy是一个有心的秘书,每年易霈生日都会准备一份小礼物,去年易霈生日,时简刚来总经办自然没准备,今年易霈生,她于情于理都应该送个礼物给易霈,就是不知道送什么。时简回了一个笑脸给eliy,翻了翻电脑前的台历。
易霈和叶珈成性子完全不同,居然是同一个星座。
ti放假了,像上次一样,提前飞回来陪她。幸好ti提前回来,不然可能就没办法飞回来了。今年年底会迎来一场五十年难得一遇的大雪,她还记得上次大雪,她被停留在机场没办法登机,打父母电话的时候还哭了鼻子。
时简接到了时教授打来的电话,他们正把ti送到机场,然后告诉她ti大概晚上九点半左右会到a城机场,别忘了接一下ti,虽然ti完全表示他可以自己打车到过来。
时简笑着应着,时教授的手机,已经交给了ti手里,ti越来越清朗的声音,愉快地从手机传来:“晚上见,jane”
“晚上见,小光。”
——
伦敦机场休息室,ti挂上手机,惊喜地发出一道,“oh!”
不远处走来的年轻男人,依旧是高高的个子,长长的腿。ti记忆很好,当然能记住这个男人,是上次情人节背过自己的“假爸爸”,珈成哥哥。
“珈成哥哥……”ti打起了招呼,“嗨喽,嗨喽……”
孩子都是念好的人,叶珈成留给ti那晚的记忆是快乐又美好。虽然后面ti要让自己像个小战士一样站在自己姐姐身边,但是jane也告诉她,珈成哥哥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ti打完招呼,有点担心珈成哥哥忘了自己,连忙指了指自己,仿佛用手势询问叶珈成:珈成哥哥,我是ti,你还记得我吗?
叶珈成也看到了ti,嘴角蓦地扯起一个笑意。他望了望ti,个子拔高了不少,穿着一件蓝色棒球棉服,运动鞋,脑袋还戴着一顶帅气帽子,帽檐下方那一双眉眼越来越像他的姐姐。
叶珈成这次来英国是亲自联系一位脑科医生,为父亲做手术,具体事项都谈好了,才准备回国。视线看向不远处不停朝他挥手的ti,叶珈成笑得很愉快,心情异常温柔,然后走了过去。
ti身后还站着两位家长,身份很明了,叶珈成朝他们点点头。
ti抬着头,又正式地打了一个招呼:“珈成哥哥,你好。”
“你好,小光。”叶珈成同样微微低下头,目光含笑地对上ti的眼睛,像上次见面一样。
这是遇上熟人了么?时教授和方女士都很好奇,ti怎么会认识眼前这位英俊的年轻男人,他们看着自己儿子,用中文问:“小光,你认识这位哥哥啊?”
“认识啊。”ti眨巴着眼睛,样子兴奋,一时也不知道怎么介绍,所以直接介绍了,“他是jane的前男友。”
咳咳!时教授和方女士面面相觑,叶珈成也是抿了唇,朝时简的父母恭敬地点了两下头。
“你好。”时教授先伸出了手,“……我们终于见面了,没想到在这里。”
是的,他也没想到。叶珈成回以两只手,弯着腰,礼数周到又礼貌,“您好,叔叔。”然后,又看向时简的母亲,“阿姨,您好。”
还是见“家长”了,不过他已经不是小狐狸的男朋友了。
有些事,时教授和方女士的思想来说,这样见面并没有多少尴尬。他们只知道,自己女儿曾经信誓旦旦想要和这位长相英俊高个子男人结婚。
正常思维里,上次他们没有见到他,更倾向自己女儿一股脑想嫁给对方。不过,父母都是偏向自己孩子,时教授和叶珈成这样遇上,还是要替自己女儿说说话:“我们家女儿从小是一个直肠子,性格又单纯,没经历过什么感情。你应该是她第一次喜欢上的人,所以她之前特别想嫁给你……别介意。”
“孩子嘛,总要经历几段感情才会成熟,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你也别难过,我们时简现在很好。换句话来说,我们也要感谢你。”
叶珈成低下头,时教授反而尴尬了,他真没有话里带刺,难道是表达出问题了?哎,不知道这位前男友会不会怪他?
怎么会怪?他终于知道小狐狸为什么是一只善良的小狐狸,因为她的家人都是存着善念。叶珈成对着时教授笑了笑,眼睛微眨,长长的睫毛稍稍遮掩了他的情绪,
“叔叔……是我没福分。”叶珈成说。
叶珈成和ti一块登机,空姐帮忙换了座位,叶珈成和ti坐在头等舱并排的两个座位。不过ti根本不需要他照顾,累了就睡;渴了就礼貌地找空姐要水喝;无聊了也会找他聊天说话。ti和小狐狸很像的地方,聊天都喜欢瞎扯。
说到兴奋之处,眉眼弯弯地望着对方,分享说话的快乐,很容易带动情绪。
叶珈成也是一个很好的陪聊角色,什么都可以聊两句,不管ti说什么话题,他都可以接下去。可惜天气不好,空姐一直提醒系好安全带,不要离开座位。ti面色担忧地看着他:“老实说,我有些担心。”
“没事。”叶珈成安慰,摸了摸ti的头。
ti有些伤感。
“你姐姐会来接你么?”叶珈成问了问ti,他也有点担心,担心机场那边的情况。
ti点点头,情绪依旧有些低落。
叶珈成找了一个办法转移ti的注意力,ti终于眉开眼笑,像极小狐狸的眼睛一闪又一闪,令人出神。
时简去接ti的时候,在路边的干果店买了一袋ti爱吃的糖炒栗子。a城开始下雪了,风里夹着雪粒子,吹在脸上冷飕飕。好担心今晚航班情况。
时简坐在入口外面的椅子,时时刻刻关心着航空公司播报的消息,等得心急如焚,只能安慰自己,今年不会出任何航空安全问题
飞机足足晚点了3个多小时,终于平安着落。
时简立在出口,目不转睛地看着里面走出来的人流,直到ti欢悦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嗨,jane!”
时简抱ti,想到ti一个人坐在飞机里,忍着眼泪问:“有没有害怕?”
“没有。”ti坚定地回答,虽然他刚开始可能有点害怕,不过后面他一直和珈成哥哥聊宇宙的奥妙。对了,珈成哥哥……
ti开始欲言又止。
时简也想到了ti的行李,正要询问,不远处叶珈成拿着两件行李,走了过来。
明白了情况,该道谢还是要道谢,“谢谢照顾了ti”
“别客气。”叶珈成握着行李杆,望了望前方说,“天气不好,一起坐我的车走吧,我送你们。”
“不用了,打车很方便。”
这样的大雪,现在已经是夜里凌晨,机场出租车寥寥无几,但是队伍排得长长的。时简抱歉地摸了摸趴在栏杆上方的ti,手机又响了。
时简还是抱着ti坐上了叶珈成停在机场的车,告诉叶珈成她现在的地址。小姨家距离易茂置业太远,所以她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间公寓。
下雪路滑。叶珈成开车很慢,开到的时候ti已经昏昏欲睡。时简狠狠心捏醒ti,ti也不娇气,很快摸摸自己的脸,准备下车了。
“你回去自己注意安全。”时简临走前,还是交代一句。
叶珈成跟着下车了,放在大衣里的手掌握成了拳头,默不作声地看着快上楼的时简,说不出话来,他现在连送她上个楼都要找理由。
“小狐狸……”脱口而出的一句称呼,太久没叫了,导致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时简转过头,回望。
叶珈成望着,他真的太久没有好好瞧瞧她,发现时简真瘦了好多,那一圈下巴都没肉了。小巧的下巴抵在米色大衣的那一圈白色兔毛里,柔柔软软的。看起来,真像一只小狐狸。
“小狐狸……”时简也愣了好久,真的好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跟叶先生全然无关的小狐狸,同样区别了叶先生和叶珈成的不同。时简还是扬了扬唇:“我上楼了。”
“好。”
时简上楼了,叶珈成还没有离开。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楼道外面的边边角角都堆满了雪,幽蓝的路灯投射下,一片雪亮,仿佛淌着冷色的月光。叶珈成双手放在口袋,走了两步,吐出一口白气,忍不住喟叹出声。
真是雪花纷乱迷人眼呵。
“柏林下雪了吗?”“如果下雪了,拍照片给我看吧。”结果,去年还是他忘了拍照,直接从柏林回来了。
“那我们明年一起去柏林看雪……”
今年,柏林都没有下雪,没想到a城雪下得那么大。不知道为什么,他永远欠着小狐狸一个承诺,无法兑现。
十几分钟之后,时简接到了叶珈成的电话。
“时简,你下来一趟。”叶珈成的声音有些怪异,像是压着某种情绪。
楼上,时简还没有做出反应,叶珈成的声音又响起,比之前正常许多,“你有东西落车里了。”
什么东西……时简下楼,看见叶珈成还等在车旁,她尽量轻松地问:“我什么东西落……”
话音未落,时简已经被拽进了叶珈成怀里,接踵而至是一个来势汹汹的吻,寒冷的雪,温热发颤的唇,以及一颗纷乱到难以抑制的心。
猛的,时简推开了叶珈成,太多的画面让她没办法接受这种突如其来的“情意”,尤其是那晚她看到的拥吻画面,冷着红眼睛质问一句:“叶珈成,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珈成没有说话,舔了舔咬破的唇,眼睛同样红红的。
时简只是觉得冷,身体里气流急促,说出来的话仿佛汇聚着冰天雪地里的寒气:“叶珈成,你是不是觉得我挥之即来招之既去啊?”
“难道甩了我两次不够,还想再甩一次吗?”
“我时简就那么不值得你叶珈成尊重吗?”
“……”
所有难过委屈悲痛的情绪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时简一句又一句的质问,更像是一种宣泄,只是这样的宣泄,也是无力的。
“对不起。”
对不起,小狐狸。叶珈成终于平静道歉,上车离开了。不应该这样,可是又怎么会这样?他打她电话下楼,真的只想好好问她一句,好好问她一句:“他还有没有机会陪她去柏林看看雪?”
叶珈成想起分手之后,他和高彦斐说的话,“如果我和时简再谈几个月,我们可能就分不掉了。”
几个月么?可能都不用几个月,只要好好再谈几天。或者晚点上床,两人可能再也分不掉了,而不是变成了现在这样……
——
第二天,时简和ti约定三章,带着ti来总经办。ti长得好看,又是一个绅士男孩,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大大地满足了她这个姐姐的虚荣心。
时简做事,ti就趴在她的办公桌写作业,算着她从网上下载的国内数学题。ti也不怕生,不管是张恺还是易霈,都是张恺哥哥,易总哥哥地叫着。
易总哥哥……因为她叫易霈易总,ti跟着她在后面加个哥哥,就变成了易总哥哥。刚听到ti这样叫自己,易霈都乐了。
然后易霈让ti到自己办公桌写作业,外面办公室有些吵。
ti很自然地跟着易霈走了。
时简来到易霈办公室,易霈两张办公桌,他和ti各用一张。时简进来是想把ti叫出去。怕ti话有些多,影响了易霈。
果然,ti只要做不出来,立马问易霈。她进来的时候,易霈正给ti讲题,很有耐心的样子。
时简要带ti出去,易霈笑着她:“难道我陪小孩说个话时间都没有吗?”
“如果我都那么忙,以后真是谁当我孩子谁遭殃。”易霈说笑着站了起来,一边说一边穿起了外套。易霈要去哪儿?时简不明白,ti先说了起来,兴奋道:“我这题做好了,我们可以去堆个雪人玩。”
我们?ti难道要求易霈带他去玩雪?
唔……熊孩子!时简不好当着易霈的面告诉ti易霈很忙,只好笑着让ti,看外面,“ti,没有雪了,你看街上的雪都被运走了。”
她这样不允许,ti有些沮丧。
易霈笑了起来,立在实木挂衣架旁,打住了她的话:“有个地方还有,一起去。”
时简:“……”
易霈说的地方,她知道,是易茂的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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