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初月扶霜。
不见人去,素泪红妆。
接连两日鏖战,守军已经疲惫不堪,刚刚入夜,整个金沙城就陷入一片死寂之中。就是城墙和街道上来回巡视的大夏军士,也是各个面色凝重,不言一语。
谁也不知道,城外的兽潮什么时候会涌入城中,到那时,所有的人军都会化成一堆堆碎肉,以飨那些来自不至之地的辘辘饥肠。
或者,那些妖兽酒足饭饱后,幸存的可怜的生命,就会沦为它们屠杀取乐的对象。没有人能从妖兽大军的洪流中幸存下来。那些从天瑶,从玉珠,还有从更远的北梁和西羌逃难来的流民们,无人不知这种宿命的结局。
城外已经彻底沦为妖兽大军的地盘,虽然两日的进攻,摇摇欲坠的金沙城墙犹在,但是妖兽的营帐已经逼近到距离城墙只有一箭的距离。
整个金沙城最高的地方,就是在瓮城城墙上不断加固的瞭望箭楼,城墙上来回巡视的士兵们,没人会想起抬头看看那黑色的屋檐,当然,就更想不到,在倾斜的屋檐之上,还站着两个挺拔的身影。
寒月雕刻出其中一人婀娜的曲线。曾经那是一个令人血脉喷张,又不得不敬而远之的神秘角色。如今,她却常常会陷入一种迷失了自我的困境之中。
另一个身材高大却算不上健硕的身影,把自己的面孔隐入到背对月光的阴影之中,但不解风情的沙哑声音却打破了只有夜风的静谧。
“秦,首座大人,我们已经尽力了,天命不可违,你还是随我回灵玉峰,加紧修炼,争取早日完成我西昆仑一脉的世代之期吧。”
看等不到秦落雨的回应,陆南寻把声音提高了一些,“颜萝大人,我们该回去了!”
秦落雨这才从沉思中晃过神来,发现不觉间,眼角已经又被决堤的咸海侵蚀。好在大夏西北,冬日的寒风,很冷很干,仙子的那颗晶莹的泪珠并未让身后的扶鼎人窥得。
自从随着项北南郡归来,秦落雨再也没有穿过之前那些分外妖娆的亵衣,常常是素衣青衫罩体,虽然即使这样的衣物,也难掩其魅惑诱人的曲线。但一席宽大的拂袖,却带来了许多额外的好处,长袖在夜风中轻摆,刚好给了仙子一个低头整理衣袖的理由,好掩饰住仙子内心的怅惘,
“如果天命难为,我们为何又执着于逆天改命,执着于出世登仙?”
“落雨!”
陆南寻一怒之下,竟然又像训斥不听话的小仙子那般,喊起了九世颜萝的名字,扶鼎人能够体谅一个九世修灵,寄生在一个单纯少女的体内并非易事。虽然八世的修灵应该足以压制这第九世的小丫头,但是修灵与皮囊之间的纠缠,出现一些混乱也可以理解。
但是,路南寻不能接受的,是秦落雨对于灵玉峰的累世追求的怀疑。历代灵玉峰的首座大人,对于出世登仙的信仰,这是支撑着昆仑灵玉峰苦守千年的向往。如果,因为秦落雨的怀疑而失之交臂,那是灵玉峰的惨败,更是他扶鼎人的失职。
他尽力说服自己,秦落雨只是还有一丝少女的叛逆,而那个最让他担心对秦落雨造成困扰的存在,如今也已经烟消云散了。念及至此,陆南寻强压怒气,让自己的声音缓和了不少,
“首尊大人,这登仙之途,必是充满艰险坎坷之途,想起咱们前八世首座大人,虽然也都历经各种各样的磨难,但也从未放弃我们灵玉峰这一宏图伟业,或许,这也是整个九州之土,赋予我们灵玉峰的天命所在。”
秦落雨知道越和这位扶鼎大人争执,这位扶鼎大人就会说的越慷慨激昂,难以自持,她只想安静的独处一会儿,但是陆南寻却以大战之地,需严加防范之由,对她寸步不离的守护,虽然不满,但自小记事时起,就是这个如父如师的男人,始终在照顾也在管束着自己,即使是已经登上首座之位,陆南寻尽量在外人面前,对仙子毕恭毕敬。但却在他只要觉得秦落雨对修仙之途稍有懈怠时,就会指陈利弊,说教一番。
秦落雨不喜欢这个聒噪的中年人,但是却又无法摆脱这个男人的束缚,只能把对项北的想念深藏心底。
“首座大人,金沙城破只是早晚之事,你还是随我回我们灵玉峰吧!”
“可你不是教育我界守之责,就是用修行来守护六界,清除越界之举么?”
“对,这的确是界守之责,但是,这也不全是界守之责,你知道么,天帝创造的这个世界,绝非你我看到的这么简单,如果真有越界之举,那么我们界守并不是唯一的护界之力。”
对于灵玉峰来说,出世登仙,才是他们最高的目标。
“好吧,我答应你……”为了求得片刻的安宁,秦落雨终于不再和陆南寻争辩,“一旦城破,我就随你回灵玉峰!”
可是,为何这么一句简单的敷衍,却让仙子滑腻的脸颊上,又淌出一道晶莹的泪痕?那个无情的臭小子,难道真的任由金沙沦陷而不再现身?
又或者,如果金沙真的陷落,那么,那个不知游荡到哪里的混账小子,还会知道去哪里找到自己么?又或者,他哪里会想找自己,在他眼里,或者自己只是一个历经八世而不入轮回的怪物吧。
明天就是第三日了,眼看着那些人军已经撑不了多久了,或许明天,自己就不得不出手了,但是,那也说明,这个城池已经再也无法支撑更多的时间了。
……
秦落雨还在苦苦坚持,这第三天的鏖战,艰苦的远超秦落雨的想象,虽然有白首天印惊艳的三戒大阵在镇守,但是四**王,还有一个金翅瞳翎,生生的要把整个大阵彻底掀翻。
秦落雨出手,既是为了金沙,也是为了自己,没有了金沙,自己那个牵挂的家伙,只怕就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了。
眼看着秦落雨倾尽自己的修元,终于激发出福生最后的潜能,咬牙启动起三戒大阵的最后一戒,杀戒,破天终于开始动手了。
大战开始,双方力量全方位的博弈就没有停息过,从常胜守军与妖兽步卒的厮杀,再到法王与天印界守们的对峙,到最后秦落雨终于出手。双方都在默契的想把更强大的实力,留作后手出击。
但破天的双腿埋入三戒大阵之后,这最后的决战终于开始了,而金沙的宿命,也再也无法更改。
当大阵进入三戒杀生阵后,那些被困住的妖兽们,起初并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原本第二阵中的灵元气海,只是把妖兽们的心念冲蚀干净。没有了“念”的妖兽大军,就会成为目光呆滞,行动迟缓的行尸走肉。
但是依然还有数万妖兽大军,挺过了两阵的控制,如今,他们要面临最高一戒的考验。
而这杀阵一起,原本那些已经汹涌澎湃的灵波气海,瞬间变得愤怒起来,恶浪滔天,直扑大阵中那些幸存的妖兽大军,大军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得聚在一起,想要抱团抵抗这可怖的力量。
但是当那些铺天盖地的巨浪,拍打到这些妖兽的身上时,却似乎并未引起让他们猜测的恐怖后果,而且,似乎先前那些被冲刷掉的灵元,又重新回到了妖兽们的体内,那些肉眼无法看到的灵元气海,随着一个个灵海波浪拍打下来,又仿佛直接冲入妖兽们的身体,让他们感到周身充盈了力量。
随着越来越多的灵元注入妖兽们的体内,那些原本已经有些木讷迟钝的妖兽们眼中渐渐重拾光彩,有些,甚至已经开始在灵元之海馈赠的气海灵波中兴奋的手舞足蹈起来。尤其是一个小个子的战狡战士,作为战狡中的小个子,他只比人类高出一个脑袋。但显然,他比身边的战友们更先进入到了癫狂的状态。
显然是这样的灵元入体方式,让他感受到了天帝的怜悯,命运的眷顾,灵元带给他的那种舒畅、有力之感,让他只能用疯狂的手舞足蹈来酣畅的发泄。
这只战狡战士一边嚎呼着,一边扭动着,爪子开始在空气中盲目的抓刺,甚至弄伤了几个身边的同伴。渐渐的,越来越多的战狡们也加入到了这种疯狂的发泄中去。
小个子战狡越来越疯狂。到了最后,他开始变得如同在山林中雀跃的狼群一般,越跳越高,越叫越响,近乎癫狂,最后一跃,他先是一跳骑到了身旁高大同伴的肩头,接着又是高高的跃起,仿佛已经迎着天空,展翅翱翔。
“啊呜~”
这种挣脱了一切束缚的感觉,让小个子战狡停在空中仰头长啸。可哪知高亢的声音刚刚出口,还未来得及彻底发泄他的兴奋,啪的一声脆响,这只接近两丈的战狡勇士,竟然如同一个涨破的口袋,在半空中凌空炸开,一团血雾飘散,无数破碎的骨肉,如同一阵红雨,洒落在身下那些同伴的身上。
而那些也渐入疯狂的战狡勇士们,被这漫天血雨刺激的更加兴奋起来,伸出一条条长舌,舔着同伴的血肉,仿佛品尝着龙肝凤髓,双目射出更加贪婪的凶光。
不断有癫狂的战狡跃入半空,那些被灵元过度沁入的**,如同一个个气泡,在空中炸成血雾。然而却没有妖兽流露出反抗的想法,他们,已经完全沉浸在灵元源源不断涌入身体的快感中去。
原来,这三戒阵的第三阵,杀生,用的正是前两阵从猎物身上夺取的大量的灵元,一旦猎物被大阵诛杀,那么原本他的灵元,就被大阵内的无边气海给吸纳,而到了第三阵,这些气海又狂灌入那些幸存者的体内。
越是能坚持到第三阵的妖兽,越是内灵充沛的修境,可却又因为是内灵饱满的妖兽,那么在被灵海反注的时候,又是最容易被灵元胀得碎裂开来。
这正是创立三戒阵的大能的高明之处,前两阵,诛杀的是那些修境较差的猎物,随后又把那些死去猎物的灵元回收到气海。而到了第三阵,充盈丰沛的气海,就成为了诛杀最后高境的猎物。
大阵运作越久,吸取的灵元就越多。而猎物坚持的越久,大阵的攻击之力就越猛烈。这样的设计,本身就很逆天,这样的三戒,诛杀猎物的残忍,更是逆天。
破天意识到,这最高一戒中,妖兽大军们将再无半点生机。他并不关心这些妖兽的生死,只是如果没有了这些炮灰的铺就,他很难顺利的把九州收入囊中,当然,得不到九州,就更无法实现他心中那个真正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