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落雨那个轻蔑的眼神从项北的脸上飘过,这让项北不禁一怔,感觉这种眼神似曾相识。对了,是“她”,那个能同时放出三支灵羽飞箭的女孩。
似乎很久都没有“她”的消息了,这段时间只顾得疲于奔命,自己似乎有意无意的忽略了对“她”的思念。
苏苏也会用鄙视的白眼儿翻他,但是苏苏的那种鄙视却显得不够投入,更像是有些孩子气的撒娇,是为了引起大人的注意。
项北不禁回想起与苏苏最后分别的场景,哲别措找来的马车密不透风,自己上了马车就昏迷不醒了,只是朦朦胧胧的听到苏苏交代天默,“你先替我护好他,我去看有没有机会救出那些孩子,马上就追上来与你们汇合……”
苏苏虽然外表孤傲,但内心却柔软善良,耐不住哲别措的央求,尝试着去救塔尔加那些被哲达残害的孩子。不想,从此却是与项北天涯两隔。
苏苏肯定不会残忍到徒手杀死这只小战狡,虽然小战狡长得并不讨喜,但是更像是一个孩童,而非野兽。但就算是野兽,苏苏也绝对不会对如此弱小的生命下手。比如那个在帽儿井里从沙魈手中救出的小白狼。
对了,还有小白狼,也不知这小子在月莱手里过的怎么样。项北觉得此行深入南郡颇为凶险,天恩又对个头越来越大的小白心有芥蒂,就特地把这家伙留给月莱看管。月莱对不能跟着前来心中不满,希望不会刁难那个常常犯二的家伙。
秦落雨看面前的项北莫名的走神儿,也不搭话,抱过小战狡的尸体,依旧用那双玉雕般的白皙手掌爱抚着小狡毛绒绒的尸体,“走,随我给他找个好点的地方葬了吧。”
项北这才回过神儿来,让释空先回去找季长安,自己陪着这个有些可怕的女人一起去找下葬小狡的地方。
项北有些不解,明明刚刚眼见秦落雨对小狡下手时,干脆利落,不留活口,可是此刻她脸上的温柔又颇显真诚,看不出作假的痕迹。
秦落雨能看穿项北的心思,依旧盯着怀里的小狡,“没有了母亲的照顾,这小战狡只是死路一条,别看他刚才挣扎的很凶,实际他的生命已经耗尽了。甘降尘并没有说实话,虽然战狡生性凶猛,但是为了能给孩子争取到生路,战狡母亲是不会做无谓的反抗的。”
不至之地,百里灭迹也曾经抓住过战狡,那只母狡为了能保住自己的孩子,不禁心甘情愿的任由灭迹驱使,甚至还自断一臂以示服从。
“那后来呢?”
“后来……”秦落雨似乎也陷入了回忆,眼睛里闪过一阵犹疑,只是她没有回头,不想让项北看到她的纠结,她原本打算把这秘密永远埋在心底,但怀里小战狡渐渐冰凉的尸体让她忍不住告诉项北,“为了在不至之地活下来,灭迹杀了那只母狡。随即小狡不吃不喝,把自己活活饿死。”
项北听着秦落雨的故事,沉默不语,其实他一开始就能猜到发生在小战狡身上的故事。甘降尘的猎杀小队本就弹尽援绝,看似秘境藏身,实则难以自保,那些不断围剿的狼骑部队显然正是冲他而来。
“母狼难于控制,只怕会走漏风声,而且良策将军他们自己都食不果腹,不留母狡,也情有可原。”
“哼!不愧是他的徒孙,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秦落雨语气中又夹带着嘲讽之意,但是嘴角却只余苦涩。
这些话看似残忍却是实情。而且,为了活命,不至之地的狡肉她秦落雨也亲自尝过,肉筋纵横,柴硬难嚼。
埋葬了小狡后,秦落雨问项北,如今也大致摸清了情况,下一步该如何行动。项北有些头大,想着再怎么说,也应该由修为和辈分都远超自己的神仙姐姐来决策吧,怎么现在她还把这份责任甩给了自己。
但秦落雨一再坚持,“确实,论修为和眼界你都没有办法和我比。”这句大实话让项北老脸一红,心中忍不住尴尬了一阵,秦落雨却并非为了炫耀,“可是,我就是不喜欢做决定,这不是该你们大老爷们来做决定么?”
秦落雨的半开玩笑的调侃让项北有些哭笑不得,但是他也没有心情继续和这个阴晴不定的小仙女纠缠,只好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我们只能尽可能的支援南郡余部,拖住战狡,好缓解金沙城的压力。”
“那你到底想怎么做?”显然,秦落雨眼中不揉沙子,项北说的这些大道理是为了隐藏他真正的想法。
项北看自己的小心思在秦落雨面前无所遁形,只得四下环顾,确认没人,悄悄贴近秦落雨的耳边,“反攻玉珠城。”
“什么?”秦落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孩子一向语出惊人,而且胆大心细,但是如今竟然想要反攻一座被战狡占据的城池,这种想法是任何人类的战士都不敢想象的。
“当年南郡的守军,仗着坚城想要固守,最后还是被这些狼骑战狡破城屠杀。如今南郡残存的力量所剩无几,听甘降尘的说法,城里还有将近两倍的守军,你还想要反攻玉珠城,无异于痴人说梦。”
项北需要说服秦落雨,因为他的脑海中已经大致有了一个初步的计划,而这个计划中,秦落雨是个最为关键的角色。
“两倍守军看起来在攻城战中不能接受,但是,也只是因为甘降尘的手中兵力太少罢了。他只有千把人,那么即使翻到两倍,玉珠城内也不过才两千狼骑。我记得你上次可是在战狡的万人队行营中,捕获到他们的行军大统领的。”
“我的实力我知道,用不着你来拍我马屁,但是劫营和击败大军可是完全不同的。”
一个修者,靠着灵修之力,可以击败任何一个实力不济的对手,但是,修者也是靠着调度天地灵元之力,与对手交锋,如果对手是一整支军队,又是战狡这种彪悍勇武的灵兽,那么,一个战狡的灵元之力看似不敌秦落雨,可是两千多的战狡之力,相当聚集了两千个实力不济的修者,两个修元堆积出来的力量,让秦落雨这样的境界,也不得不慎重应对。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的就回到了甘降尘的营地。甘降尘和季长安还在对酒小酌,但是良策将军的脸色却不好看,拉长的像个鞋底。
一旁还站着有些局促的释空,秦落雨一看小光头手脚无处安放的样子,不禁噗嗤一乐,小声的对项北说,“你这小兄弟怎么比你还傻,八成是吧小战狡的事情给抖了出去。”
看甘降尘也不招呼二人,项北找个机会把释空喊道一边,“兄弟,你咋把事情告诉了甘降尘?”
小和尚无奈的一昂自己的光头,差点顶到项北的下巴,“谁让你们俩只顾得自己去聊天的,那个甘降尘一直逼问我,我们出家人又不打诳语,只能实话实话了。”
项北想想也是,释空似乎从来都没有撒过谎。只好自己招呼着秦落雨落座,想着先吃点东西再说,毕竟甘降尘也给自己备了一桌酒菜。哪知秦落雨却看起来满不在乎的做了下来,还大大咧咧的给自己和项北各端起一个酒杯,
“来,小子,咱们还没喝过酒呢。”说着,衣袖遮住鼻口,脖子一仰,一杯清酒就已见底。
项北并没有饮酒的心情。甘降尘虽然对秦落雨颇为不满,但一是知道了这位仙女的雷霆手段,二又有季长安不断的好言相劝。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秦落雨还长着一张任何男人都难以拒绝的面庞。
甘降尘冲着秦落雨举杯示意,秦落雨却只顾自己吃喝的快乐,假装没有看到甘降尘的招呼。为了缓解尴尬,他又主动找到项北拉话,
“如今形式越来越严峻,刚才听长安说,你们这次来就是为了找我们一同抵抗那些凶残的战狡的。不知您接下来有和打算?”
项北就把刚刚对秦落雨说的计划再次说给大家听。只是这次,他有意的略去了很多细节。
“什么?”这次,轮到季长安和甘落尘惊讶了,尤其是甘落尘,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全军覆没的场景。
“我的这些弟兄,所剩不多了,他们都是和我同生共死过的患难兄弟。有的,从玄甲神策开始,就和我在一起了。他们的命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不能为了这个计划,让他们白白牺牲。”
项北清了清嗓子,眼睛看着甘降尘,向众人解释道,
“的确,很多人都要死,我和你们一样,也会因为死亡而感到害怕。但是我这一路上走来,看到无数被丢弃在路边的残尸骨骸。我估计,你们每一个人,都会有认识的人,此刻就只剩下了那点被丢弃在路边残骸。
我们被战狡从自己的家里面赶出来,我们被他们当做食物,可他们连烹饪都不会,只能生吞活剥我们。
我也怕死,可正是因为怕死,所以才必须要战斗。我们必须准备好死,才能为九州不灭而抗争。
如果我们现在还在想着如何能尽量避开他们,那我们的孩子,或者会被他们围捕在不同的山头,当做宠物饲养。或者像那些被弃尸荒野的可怜人一样,吃个干净。
如果躲不开死亡,我想不如放手一搏,为活下去而拼搏。将来我们的后代,就能指着我们的骸骨,或者只剩我们战斗过的地方,自豪的说一句,他们,是我们的祖先。”
这番话点燃了周围战士们的反抗之心。大家纷纷耳语起来。
正如项北所说,如果大家此刻只想着自保,那必然会被战狡逐个击破。但是如果要团结对敌,那人类的自私又会彼此算计,自毁长城。
“我赞同!”秦落雨突然表态,几乎把甘降尘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