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平既不打算和这个七十多岁的老爷子赌命,但也不打算放过耿忠,看常将军用高大的身躯堵在自己的马头前,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索性打算调转马头,避过这个执拗的老头。
哪知常破虏看穿了他的企图,一把扯住了霍平马头上的缰绳。
年轻气盛的霍平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提起了自己的板斧,
“常将军,我敬你是个老人家,所以一再忍让,你何必苦苦相逼,本官正在值守禁城城防,皇城内的所有不轨之举皆有铲除之责!”
老将军更是霸气,一只大手紧紧攥住马缰,手臂上青筋暴起,竟然把那匹高大的军马按的抬不起头来,
“你当不当我是老人家随你,但我大夏五军之将,皆是我的手下,你无缘无故当我面拿人,我怎能不管?”
“你找死!”霍平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板斧就要朝着常老将军的臂膀削下去。
当啷一声脆响,霍平拎着斧子的手腕被震得一阵发麻,大斧几乎脱手而出。一个青衣少年赫然挡在常破虏的身前,可让人不解的是,书生模样的少年双手空空,没人看清霍平的大斧是如何被震飞的。
“这位官爷,我看大家都是官家老爷,这里又是天子脚下,大家何必伤了和气。”书生不卑不亢的话语温婉柔和,却又带着一股强大的气场,甚至碾压了霍平的官威。
“你是什么人!既然知道这是天子脚下,莫非也要一同反了?兄弟们,给我拿下!”
霍平一边叫喊着,却又不自觉的想往后退,毕竟他也不是傻子,想要先搞清楚敌人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再说。可是常将军的大手攥的更紧,他的坐骑痛苦的摆头想要挣脱,却被缰绳死死的困住。
其他一众巡营士兵仗着胆子围了上来,各自抽出砍刀,冲在最前的一柄砍刀夹带着疾风,砍向了看似文弱的书生。
书生挺拔的身形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两眼环视了一下其他扑杀过来的兵刃,直到最贴近的刀尖将要粘上自己的身体时,手腕转动,又是当啷一声,只是这一次的砍刀没有霍平的大斧幸运,硬生生的拦腰截断,断口整齐如镜,断落的半截刀刃噗的一声,没入地面半寸,晃了几下,又倒在了书生的脚下。
“抓反贼,抓反贼!”霍平依旧没有看清少年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只好打算仗着人多势众,一边大喊着手下继续围住少年,一边想要召集更多的巡营小队。
“混账,住手!”人群外又是一声大吼,把霍平的喊叫盖住,霍平听出来人的声音,忍不住一阵心虚,也就止住了声音。
敢骂霍平之人正是禁军统领,他的叔叔,国舅爷霍恩。
“你个混账东西,竟然敢对常将军不敬!”五十开外的霍恩面皮白净,不像是习武之人,身上也没有披戴盔甲。
原来是霍平一个机灵的手下,看到霍平和常破虏起了争执,害怕事态失控,特地去通知了霍恩。刚好霍恩的府邸离此处不远,等他一路紧赶慢赶的跑过来时,看到霍平已经对常破虏动了手,气的破口大骂。
霍平虽然鲁莽,但于公于私,对霍恩都很是敬畏,在一众手下面前被霍恩骂了个狗血喷头,却又只能乖乖的垂手听命。
霍恩骂完霍平,又喝退周围的巡营士兵,转身对着常破虏深施一礼,毕恭毕敬的说,“常老将军,全是我霍恩之错,教导无方,让这兔崽子竟敢在将军面前造次。将军千万不要见怪。我这就让霍平把你的人交出来。”
霍平还想解释,被霍恩又是一顿臭骂,只好不甘心的把耿忠交了出来。耿忠松绑后,不顾身上的伤痛,一瘸一拐的走到常破虏身边。
常将军脸色铁青,并不说话,只是对着霍恩一抱拳,算是打过招呼,也不管耿忠身上的伤势,低喝一声,“走!”
耿忠腿上的弩箭还在肉里,背上的箭伤也还在淌血,根本迈不动双腿,幸好一旁的书生见势架起他的胳膊,也不介意耿忠一身的尘土,半扛着他跟上了常破虏的步伐。
回到五军防卫司里,常破虏这才对着小书生一抱拳,“感谢小英雄替我出头,没想到差点在这皇城之内,被那些鸡鸣狗盗之徒欺负了。为了避免麻烦,刚才不曾当面向小英雄请教?”
常破虏指的是书生的名号,老将军粗中有细,为了避免巡防营日后找书生的麻烦,就没有当着众人面询问。
书生把耿忠小心的交给一旁接手的差役,自己掸净身上的尘土,理了理装袖,这才庄重的向着面前的老人家深施一礼,“晚辈李重光,久仰常老将军威名,今日有幸相遇,倍感荣幸。”
“李重光?”常将军手捋胡须低头回想,似乎并不能在记忆里翻出这样一个名字。
李重光机敏过人,看出常破虏的心思,再次施礼,“晚辈不才,初到京城,祖上,是南越剑圣李慕白。”
“李慕白!”常破虏不禁脱口跟着重复了一遍,这个在留在众人传说中的名字。相传剑圣李慕白一生悟剑悟道,最后飞剑出世,羽化登仙,被武林之人尊为剑圣。
常破虏虽然军旅出身,对那些武林传闻并不痴迷,但这南越剑圣过于闻名,自然也如雷贯耳。
“难怪。”常破虏又看了看李重光的双手,肤白肉嫩,看不出常年习武的样子。再看面相,面皮白净,五官精致,甚至带有一丝江南文弱书生的妖娆之感。
虽然好奇李重光到底是如何能徒手斩断兵刃的,但是常破虏目前还有更紧迫的事情要办,就寒暄几句,让下人安排好好招待一下这位剑圣后人,自己单独留下耿忠问话。
耿忠已经由军医起下了身体里的弩箭,包扎好了伤口,恢复了一些。
看着耿忠清瘦的体格,一身的尘土,老将军叹了口气,“殊勒远在北疆域外飞地,想必这一路上你也吃了不少苦……”
耿忠刚想感恩,却又被常破虏一声斥责,“不过,我且问你,我大夏铁血战士,血洒山河,马革裹尸,何时教你在敌人面前流泪的!”
原来常破虏还在为耿忠当着众人面落泪一事耿耿于怀。
耿忠明白常破虏这一生戎马,见不得自己手下软弱,只好解释,“耿忠并非为自己难过,而是想到殊勒城内唐山校尉,还有那十三个兄弟拼死守备,而我却不能与他们并肩战斗,刚才又担心连消息都传送不到,辜负了兄弟们的信任和唐山校尉的嘱托,情急之下……”
“好。”常破虏面色这才缓和许多,他相信耿忠所言不假,听着耿忠把殊勒遭遇妖兽沙虫侵袭的经过又详细的介绍了一遍。
“如此说来,”常破虏听完耿忠的介绍,自言自语道“之前探子回报,游骑三千破三万,击溃了西羌的铁鹞子重骑,我还不信,后来又传言铁鹞子是被游骑的妖术所败。如此看来,北疆那里大概真的出了什么古怪,才会怪事连连。”
转眼看到耿忠焦急的神情,好心安慰他“唐山那小子我知道,点子比我还多,我即刻就去奏请皇上,调动兵马驰援殊勒。”
霍平跟着霍恩灰溜溜的回到霍府,被霍恩又是一通臭骂,霍平不忿,“我就不明白了叔叔,你平日里不是也厌恶五军恃强不恭,甚至连朝廷都不放在眼里么?而且这次是他们坏了规矩在先,我怎么就不能对他们执法了?”
“蠢货!”霍恩被霍平的问话气的更是恼火,“正是因为要对付五军,所以更不能轻易打草惊蛇,常破虏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么?如果不能一巴掌拍死,激怒五军,你小小一个车骑校尉可以担当的起么?”
“再说,你没有看到那个妖人的手段么?如果当街动手,就凭你手下那几个虾兵蟹将,能保证治住妖人么?”
霍恩口中的妖人,自然是指李重光。
霍平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也直挠头,“那个小子的确有异,明明看他双手空空,却不知为何能与我们的兵器相斗,甚至切断了李四的砍刀。我原本是想让手下乱弩射死他的。只是被叔叔你给拦住……”
“你倒是怪起我来了?!用你这个猪脑子想想,你的脖子比那个砍刀还硬?”说着霍恩还用手掌比划了砍刀的样子,朝着霍平那颗硕大脑袋下的粗壮脖子上砍了两下,霍平赶忙用手护住自己的脖子,还真的感觉到脖子上传来一丝凉意。
“总之,时候不到,你不要轻易招惹五军防卫司的人。”
……
常破虏披挂整齐,这就准备进宫面圣,求取兵符。大夏五军势大,但没有皇帝手中的兵符,即使是常破虏这样的将军也不能轻易调动一兵一卒。如今事态紧急,将军准备亲自入朝请符。
临出门时,他还特意交代手下,好好招待出手相助的李重光,等他忙完公事,回来还要当面致谢。哪知手下回禀,刚才李重光说是看将军军务繁忙,他自己也有要事去办,所以就先行离开了,说是有缘自会和将军再遇。
“有缘?”常破虏不禁冷笑一声,他崇信武力,反感男人不够阳刚或者喜欢舞文弄墨的摆弄这些故作玄机之辞。
不过老将军倒并不讨厌李重光,毕竟自己还欠了这个白面书生一个人情。
离开五军防卫司的李重光也并未撒谎,他来京城的确肩负重任。
剑圣后人中,只有他李重光继承了先祖的天赋,甚至更具灵性。十岁就领悟到了剑气无形,如今年方二十,已经做到了人剑合一。剑身已经隐于骨血,剑锋化作剑气无形。
当年李慕白穷尽毕生所学,领悟了无双剑气。最后御剑西行时,他的弟子中却并无能继承其衣钵,只是一代一代传下来他的心法口诀。
幸得李重光这样天赋异禀的后代,刚刚识文断字时,他就喜欢一个人默默琢磨那些晦涩难懂的心法口诀,如今,他从南越之地北上京城,只为世间唯一一个让他叹服之人留给他的嘱托。
李重光不禁用手按了按胸口的暗袋,那里装着嘱托之人留给他的一块界灵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