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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五、聚其财兮集其力(1 / 1)

第二八五章聚其财兮集其力

“这个李邺,太过招摇,将金虏蒙胡直接吓走了!”

赵与莒有些怒气冲冲,将军报拍在崔与之面前,崔与之眉眼却带着笑意,慢吞吞将那军报拿了起来,又晃悠悠地戴上老花眼镜,斜着眼睛缓缓地溜了一圈,然后又凑近了看过一遍,这才将军报放下:“陛下,这是好事啊,为何生气?”

“朕是想在徐州城下便一次将蒙胡和金虏尽数解决了,长痛不如短痛,总是要有死伤……若是让金人撤回去,还不知要打几回。”

“陛下,军报中不是说了么,秦大石乘势出兵,在永州追上了金虏,如今金虏在守永州么?”

“那又怎么样,终究是放蒙胡跑了。”

听得赵与莒这般有些蛮不讲理的发着牢骚,崔与之宽容地笑着。他当然知道赵与莒不是不讲理的人,最近的连胜让赵与莒很是兴奋,但他一向谨慎自持,即从不在臣子面前表现出自己狂喜或大怒的神情,即使是在亲近的重臣面前,他也总是镇定自若。

唯有在他崔与之面前,赵与莒有时还会发发牢骚,象个普通年轻人般,说些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话语。想来是算定自己不会为这事情一本正经地向他进谏,更不会把这些情形传出去。

想到这里,崔与之看着赵与莒的目光就更带着一丝笑意,倒不象是看着一个至尊天子,而是看着一个自家的晚辈一般。

天子虽是难得的贤明,但他的心中……其实很是寂寞呢。

“崔卿,崔卿!”见崔与之好半天也不说话,赵与莒催促了两声,崔与之这才还过神来,又坐正了身躯:“陛下,臣老了,精力不济,时不时便要走神……”

“每次逗孟钧和银铃时,就不见你有走神过!”赵与莒不满地嘟囔了句,然后被自己的这句话吓坏了,这话说得,倒象是自己在与儿子女儿争抢长辈的关注一般。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赧然,但绝没有因此暗自怀恨。他觉得,自己能象个普通人一般,有着正常人的七神六欲,那比做一个天煞孤星更好。至少不必担忧,自己什么时候因为权势而心理扭曲,说出什么“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的怪话来。

“崔卿,如今李邺、秦大石围永州,孟珙攻入南阳,我倒有些担忧,蒙胡那边会如何……”赵与莒摇了摇头,他也没有想到,一次夜战之后蒙胡竟然破胆,不顾与金国的盟约,直接便回军北逃,抛下金兵单独面对宋军的怒火。

攻城攻城不利,野战野战不利,除去撤军之外,金人别无他法。

“陛下,臣倒以为,陛下现在该想想如何打发金人的使者呢。”想到这里,崔与之笑道。

吃了这次败仗,金主完颜守绪想必明白他与大宋的差距了,那求和的使臣,应是连珠一般派了来吧。

想到金国求和的使臣,赵与莒微微一笑,这几年来,他因为靖康之耻而来的怒火也淡了。因为他的眼中看的,不再是大宋这百年,所要盯着的,也不是仅仅是中原故土。

故此,他无意到已经是日落西山的金国使者面前去展现自己的昂扬锐气,与其将时间花在这种事情之上,倒不如好生盘算一下,大宋今后的发展。

“那使者就由礼部打发了吧,郑清之喜欢做这种事情。”他淡淡笑道:“朕没有时间去陪他耍嘴皮子,若是蒙胡行动快,或者明年七八月间,他便可以在咱们临安见着完颜守绪了。”

崔与之一愕,说这句话的时候,赵与莒不再是那个族中晚辈,展示出来的无与伦比的自信。

崔与之正待答话,李云睿匆匆行来:“陛下,耶律楚材乘火车到了,刚在宫门前求见述辞。”

对于建康府的建设,赵与莒寄予厚望,所以也分外重视。正好快要年终,建康府离得又近,所以赵与莒遣使召耶律楚材回京述职,也想了解一下金陵冶炼厂的具体情形。煤铁是工业革命的骨骼,若煤铁的产能不能赶上去,工业革命想要进一步推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宋的起步比起赵与莒穿越来的那个时空中英国要强得多,有流求的技术积累和资金支持,有庞大的多达数千万的人口,有便捷的运河与水路交通;若说差,那就差在大宋周围的国际市场太过狭小,主要商品还是依靠内需来解决市场问题。

“陛下,崔相。”耶律楚材在外当了一年的主官,威仪更是不凡,与赵与莒、崔与之见过礼之后,他也打量了赵与莒一眼,一年未见,赵与莒并未显老,目光敏锐如昔,神色也很是昂扬,这让耶律楚材非常高兴。

“晋卿,在金陵过得还好么?”赵与莒很亲热地叫了他的字,同时做了个手式,早有会揣摩他意思的内侍上来,为耶律楚材送上椅子。耶律楚材道了谢,这才稳稳地坐住,倒与一般大臣被赐座后那种诚慌诚恐不同。

崔与之捻着胡须微微笑了笑,天子派耶律楚材去知建康府,用意是什么群臣都猜得出来。且不说别的,耶律楚材现在展现出来的气度,倒与自己这个现任丞相不相上下了。

“臣在金陵很好,金陵附近的名胜古迹,臣都逛了个遍。”耶律楚材在赵与莒面前并不是很紧张,这是他在流求长时间来养成的性子,不紧不怕,不卑不亢,比起他,魏了翁就显得冷峭,真德秀就显得激切。

他顿了顿,没有急着回答赵与莒最关注的问题,而是先问了赵与莒的身体,还有后宫中杨妙真等人和皇子公主的情形,说话的时候很专注,既是一个忠心的臣子,又是一个亲近的家人。对他这种态度,赵与莒很是受用,面上虽然没有显出什么,但说起话的速度慢了下来。

“金陵冶炼厂的一期已经完工了,过了春便可以顺利炼出钢铁来,招募来的工人已经超过一万二千,还有二万余人正在接受培训。”

金陵冶炼厂可能是这个时代规模最大的工厂,所用的员工数量,在刚开始时便刚达数万人之众。听得这个数字,赵与莒也不禁咋舌:“人未免太多了些吧?”

“臣只怕人少了呢。”耶律楚材比他更有信心:“这些人不仅仅为金陵冶炼厂一期备着,臣在想,金陵今后不可能只有这一家冶炼厂,为冶炼厂配套的其余厂子也要建起来,象是冶炼厂所用完的煤渣,只是填埋未免浪费,正可为砖窑的原料,再象硫化厂之类,还有自行车厂,臣已经遣人和孟审言联系,要将流求的自行车厂也迁到金陵来……”

他一样一样地给赵与莒分析,随着冶炼厂一期完工,能够生产多少铁,这些铁又可炼多少钢,多少用于铺设铁轨,又有多少用于其余产业。听他每一笔帐都算得甚为精细,赵与莒最初时还找自己感兴趣的地方问上一问,到最后,就完全是耶律楚材在讲,而他在听了。

耶律楚材说得兴起,干脆取来自己做的金陵规划图出来,这图是他与数十名初中等学堂毕业生用了一年时间才完成的,目前还不完整,但已经有金陵城将来的街道、工厂、坊市、瓦肆等等诸多布置。特别是工厂的,在耶律楚材的布局中,很是注意了环境污染问题,所有工厂所产生的废物,现在能够利用的都尽可能建起下游厂坊进行加工利用,实在不能利用的,他也有妥善的填埋与焚烧措施。

若是这一系列的工厂全部建起来,莫说二三万名工人,便是二三十万名工人也用得了。仅仅是建筑这些厂房、道路所需的建筑工人,估计就不只二三万人了。

“钱呢,钱从何而来?”听到后来,赵与莒终于发现了最重要的问题:“你这方略好是好,只怕不是一二千万贯能打得住,这许多钱,从何而来?”

不待耶律楚材回答,他又道:“朕先说清楚来,朕口袋里也没有余粮了,崔相和魏了翁都太会收刮,将朕的钱都掏空了。”

耶律楚材看着苦笑中的崔与之,也是微微笑了笑,然后正颜道:“臣知道陛下与国库都不宽松,今年若未曾有战事,陛下或许还能匀几个钱出来支持,故此臣想过了,全部以募股的方式进行,募得多少算多少,一边开工一边募。”

赵与莒脸沉了下来,微有些失望,耶律楚材所说的办法,他不是没有想过,但去年建金陵冶炼厂已经开始募过一次股,虽然权贵富商和名门世家们的踊跃状况出乎他意料,但这种募股方式,若得不到回报的话,反而会让朝廷的信用破产。

“如何募股法?”赵与莒没有迫不及待地责备耶律楚材,而是问道。

“臣原无它法,与陈子诚商议之后,这才想出几个办法。”耶律楚材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异样,而是笑道:“陛下可要听听?”

“说吧。”

“这几年来,临安诸地商贾都发了财,工人收入也颇丰,故此,臣想向他们募股。主要通过两种方式,一种是‘抓彩’……”

耶律楚材的敛钱方法倒不是什么新鲜手段,宋人好赌,抓彩之事几乎在所有的大型城市里都有,甚至在靖康之变时,秦淮还有人玩抓彩的把戏。耶律楚材估计,只要奖励得当,在临安、金陵、泉州、淡水等城市,推行官方发行的抓彩,可以募集到二百万贯以上的资金,这是他的第一条财路。

第二条资金筹措来自于贷款,只不过与此前的贷款不同,这次的贷款并非流求银行开出,而是向大宋境内的大型钱庄贷款。流求银行如今将分行开到了大宋所有重要城市,最初时曾对大宋的钱庄造成了巨大冲击。但商人的应变能力是极强的,在其余手段未能奏效的情况下,所多原有的钱庄也纷纷改弦更张,模仿流求银行的模式开始存储放贷业务,它们的规模虽然远比不上流求银行,但其中大型的贷出十几万乃至几十万贯上百万贯,丝毫不成问题。耶律楚材已经去试探过了,这些钱庄都对投资于工业很有兴趣,愿意组成一个钱庄团来负责运营对金陵投资事宜,意向的投资额是个让赵与莒咂舌的数字:八百万贯。

这两者加起来便有一千万贯了,加上此前的各方出资,总金额超过二千万贯,但这并不是耶律楚材募集款项的极限,耶律楚材又有第三条来钱的财路,那便是爱国债券。陈子诚的调查表明,大宋百姓的生活水平在这三年间里有了很大的提高,新诞生了数量在二百万以上的工人阶层,他们有稳定工作与收入,大量余钱都被作为储蓄。而与之相适应,同样也有数以百万计的市民阶层因为为这些工人服务而进入小康。便是那些农民,脑子转得快的转种经济作物,收入也以每年超过百分之十二的速度在增长之中。只要各家报纸宣传得当,这些革新政策获利的阶层,很愿意将他们多余的钱拿出来,购买国家发行的爱国建设债券,哪怕是每人拿出五贯——大约是他们每个收入的三十分之一,也意味着他们将拿出一千万贯来支援金陵的工业发展。耶律楚材与陈子诚经过商议,将这种债券的利率定在每年百分之六,而其时间则定为三类:五年期、十年期和十五年期。

“真是胆大妄为……”

赵与莒没有想到,耶律楚材与陈子诚只凭着跟他学的半吊子金融知识,加上自己的实践,乘以他们的聪明才智,竟然弄出爱国债券这等事务来。他听完之后呆了好半晌,突然间觉得甚为振奋和淡淡的哀伤。

现在这个时代,就象已经上了轨道的列车,便是离开他指挥,也能够凭着惯性向前行了。这是他一直所想达到的目的,但这也意味着,他对于这个时代的指导性作用,远不如最初那么重要了。

这才只是三年半的时间而已,古人的智慧,人类社会自我应变,都不能小觑。

“陛下以为如何?”耶律楚材迫切地问道,方才赵与莒的不以为然他早看在眼中,在合盘托出自己的计划之后,他不知道是否改变了皇帝的看法。

“崔相公以为呢?”

赵与莒将球踢给了崔与之,崔与之觉得脑子里有些乱,他仔细回忆耶律楚材所说的三个方法,希望能整理出一个头绪来,但过了好半晌,他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让他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臣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想法了。陛下,此事非同小可,以臣愚见,还是将魏了翁等人召来,再给臣等一些思考时间然后再做评议,不知陛下以为可否?”

这是老成谋国之举,赵与莒自然不会反对,他点了点头。

见天子没有反对,但也没有明确表示支持,耶律楚材并不焦急,他调转话头,又谈起金陵这一年来的建设成果。

他这一说,无论是赵与莒还是崔与之都忘了时间,直到杨妙真遣宫女来催促,赵与莒才惊觉,午餐原本是要陪孩子们一起吃的。他有些歉然地对耶律楚材道:“晋卿,你远来疲惫,还是先去休息,等午休之后,朕再请你来,今夜朕设家宴招待你。”

“多谢陛下。”耶律楚材知道赵与莒有与家人共同吃午餐的习惯,他每日忙于政务,难得抽出时间来关怀子女,故此这午餐时间一般是雷打不动的。崔与之听了笑道:“臣说不得也要来叨唠一番的。”

“朕就知道少不得你,会吩咐厨房里做些粤菜。”赵与莒哈哈大笑起来。

注1:抓彩即是宋代的彩票,当时规模很小,多是地方性的,有些穿越中回去发行彩票认为很新奇,实际上未必。北宋仁宗时期,长沙还发生了一书生中巨奖暴富,结果家中美妻在寺中求子为恶僧看中而致谋财夺色害命之恶性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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