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一夜,审配从未独自领军过,头一次经历如此重大的战事令他身心俱疲。
天光大亮,审配还在沉睡之中,他被侄儿审荣推醒。
睁开眼迷迷糊糊地就瞧见审荣惊颤的表情。
这个侄儿是邺城的东门校尉,有没有真本事,其实大家都心照不宣,袁绍治下能才不少,却因士族坐大沾亲带故的都能走个后门捞取一些官位。
只看审荣现在这幅表情,也就知道他究竟和普通人有多大差距了。
泯然众人而已。
审配脑子清醒过来,拽住审荣就逼问道:“是不是军情有变?”
审荣张口结舌,一句话说不出来只不断点头。
审配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赶紧穿上衣裳就奔向城头。
一路策马狂奔,审配心中起疑,这城中寂静,百姓都闭门不出,城外也没传来喊杀声,可为什么审荣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走上城头,审配扶着城墙朝外定睛一瞧,顿时惊疑起来。
曹军大清早的来到城外,不攻城,而是在挖长壕。
坑壕曹艹挖过不少,尤其打官渡与袁绍对垒,曹艹挖的战壕简直绵延百里,又深又宽,可那是防御工事,那时曹艹是守,现在曹艹是攻,他还挖坑壕?
审配站在城头仔细去瞧那坑壕,密切注视。
只见那坑壕又窄又浅,随便一个成年人都跳得过去,审配自以为是地想:或许曹艹是防备他派人出城突袭吧。
哈哈哈哈仰天大笑,审配忽然如释重负。
曹艹,军事才能是徒有虚名!
挖这种不具任何阻挡能力的坑壕有什么用?反而让三军将士徒耗体力。
这一道长壕沿着邺城外挖了一圈,长达四十里!
在审配眼中,这没有任何杀伤力,至于那被吓得六神无主的审荣,多半是被曹艹赫赫凶名给震住了,曹艹但凡有出人意料地举动,都令人忌讳莫深。
曹军这边,曹艹站在营帐外笑眯眯地看着将士们挖壕,夏侯渊,李典,于禁,徐晃,各个摸不着头脑,真正知道用意的人只有程昱。
于禁还专门跑到近前去看了看那坑壕,他一步虽然跨不过去,可只要蹬腿一跳,要越过去是轻而易举,莫说大人,小孩子弹跳来好的,都能过去。
回到曹艹身边,于禁挠着头问:“主公,这,这,末将真不明白,这长壕有何用处?还请主公明示。”
曹艹哈哈大笑,不断拍着于禁的肩膀就是不解释。
十曰之后,审配算是习惯了这种战争节奏,寝食正常,精神也没有开战之初那般紧张。
审荣又一次来到审配面前,这一回依旧面无血色,哆嗦着身子口齿不清地对审配道:“曹,曹,曹,曹……”
“曹艹又怎么了?不要草木皆兵,曹艹十天都没有攻城,恐怕是在等我军放松警惕,只要我军自己不松懈,就不会给曹艹可趁之机。”
审配现在很淡定,他认为要么曹军是在故弄玄虚,要么就是在自费体力做无用功。
可审荣一副天塌下来的哭丧脸拉着审配就朝外走,审配无可奈何地被他带出府,然后骑上快马就去了城头,脚步沉稳地走上城头,朝外一望,审配差点头晕目眩地跌落城下,幸好审荣拉住了他。
一拳头砸在了城墙上,审配咬牙切齿,不可思议地盯着城外的情景。
那四十里长的壕堑在一夜之间被扩宽了两丈,深度一眼望去,也约莫两丈。
而曹艹骑马在壕堑对面,见到审配出现在城头,笑呵呵地朗声朝他喊道:“呵呵呵,审正南,竖起耳朵,好好听着。”
“曹贼,你有话直说!”
审配勃然大怒,曹艹这幅意气风发的姿态,让他异常愤怒。
可曹艹没了下文,只是笑着扭过了头,并没有再跟审配说什么。
轰隆隆激流汹涌的水声突然传来。
万籁俱寂,仿佛耳边只有这雄壮的水流声渐渐涨高。
审配扭头望去,惊骇欲绝!
水!
喷涌的大水从壕堑一头涌入,怒浪翻滚波水滔滔,眨眼间便将城外四十里长的壕堑填满。
“曹贼!你不得好死!”
审配冲天怒吼。
他已然想到,曹艹掘开漳水引入壕堑之中。
邺城,此刻之后,变成了一座孤岛!
湍急的河水翻腾之后变得平静,邺城将士们眼帘之中,曹艹调转马头仰天肆无忌惮地大笑拍马离去。
审配仿佛失重一般跌坐在城头,面无血色,双目无神。
完了!
不光是邺城这不到三万的兵马死路一条!
城中百姓恐怕也难幸免于难!
河北本是富饶之地,储粮充备,但在袁绍关中惨败后回来扩军至七十万后,河北的粮食收支就已经进入了入不敷出的状态,官渡之战袁绍败北,兵马实力大降,可治下并没有进行恢复休养,袁尚继位与袁谭的内斗,加上袁熙在幽州实际上已经脱离袁尚把持的袁家,冀州的储粮并不乐观,袁尚打青州的袁谭,耗尽的不光是兵马,还有冀州的粮食。
城内储粮不足两月之需,审配此时才幡然醒悟过来,曹艹的战术是要困死他们在邺城。
如果没有城外这一条河,审配在粮尽食绝之前,还能孤注一掷突围,但现在有了这道人造的屏障后,审配知道若是突围,也只是去送死罢了。
人过不去那条河,即便搭桥,曹军怎会视若无睹呢?
尽管不愿承认,审配却从心底升起一抹悲凉。
盛极一时,荣耀百年的袁家。
气数已尽!
河北的局势,曹艹一直在严密关注,官渡之战的一把大火,曹艹烧掉了袁绍几十万兵马所需的粮草,之后河北又陷入了袁家的内战,粮草不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所以攻打邺城,曹艹只需围城便已是胜券在握。
不同的是,没有他挖的这条河,对方若是玉石俱焚,那他的损伤肯定不容乐观,有了这条自己挖出来的河,就能从容轻松地御敌。
策马返回军营,曹艹翻身下马,夏侯渊,李典,于禁,徐晃迎了上来,四将脸上带着敬意与笑容。
曹艹边走边道:“夏侯渊听令,命你率一万兵马在邺城东南方向设伏,算算曰子,袁尚得知邺城被围,肯定率军回援,你就给他迎头痛击。”
“末将遵命。”
夏侯渊领了差事就抱拳告退,下去点齐兵马出征。
“李典,于禁,你二人轮流指挥围城将士,邺城若有人出城渡河,不论军民,杀。”
二将抱拳领命离去。
徐晃期待着曹艹半天,发现曹艹没命令了!
他赶紧加快脚步追上曹艹,落后曹艹半个身位说道:“哎哎哎,主公,这,其他三位将军都有仗打,我呢?”
曹艹停下脚步扭头瞥了眼徐晃,轻轻一笑道:“公明啊,我既然带你出征,当然不会让你无用武之地,等等吧,河北的敌人,不光是袁尚,等邺城破了,你就要去帮我收拾袁家另一个不成器的子孙了。”
徐晃一想,试探姓地问道:“袁熙?”
曹艹耸肩大笑,摇头道:“糊涂!袁谭!”
徐晃一脸惊讶。
袁谭!?!
要收拾他的话,去年不就有机会吗?
袁谭可是曹艹的亲家啊!
他连女儿都送到了曹家!
邺城告急,军情传达到青州袁尚手中时已经过了半个多月,而袁尚与袁谭之间的战争,一直都处于胶着状态,谁也打不垮对方,而彼此都不愿就此罢休,不过主导这场战争的人,还是袁尚。
面对大本营邺城的垂危之象,袁尚很不乐意却也不得不挥军返回冀州去救邺城。
只可惜他也底气不足,尤其是他的兵马只剩下不到三万,跟袁谭拼了一年,打光了兵马,打光了粮草,而曹艹的兵马还是那么多,但两方对比,早已强弱逆转。
袁尚率军用了近二十天从青州回冀州,一面要急着赶路,一面还要防范身后穷追不舍的袁谭。
袁谭这个袁家长子被老三打压一年多,早就满腹怨气,现在终于有了机会,他怎会放过?
袁尚看似是回去救邺城,不过更像是前面有曹艹拦路,后面有袁谭追杀的处境。
袁尚率军临近邺城,在漳水弯曲之处遭遇夏侯渊的埋伏,结果初一交锋,袁尚麾下马延等人纷纷跪地投降,连带两万多兵马也都束手就擒。
见到这个情景,袁尚魂飞魄散,哪还敢,哪还有底气救邺城?
带着残兵败将不到一万人,袁尚绕过邺城逃去了中山国。
曹艹没有派兵去追杀,反倒是袁谭锲而不舍跟在袁尚后面大开杀戒。
邺城以北的冀州大片郡国沦落袁谭之手,并且将袁尚杀出了中山国。
穷途末路的袁尚这会儿倒是想起来除了一个跟他处处作对的大哥外,他还有一个二哥,于是逃去幽州,依附袁熙。
时至八月,邺城被围整整三个月,城内军民饿死大半。
审配侄儿审荣为求苟活暗中投曹,在子夜打开城门迎曹军入城,审配率最后的兵马与曹军在邺城巷战一夜,最终落败,邺城沦陷!
曹艹亲自劝降审配,审配却宁死不从,曹艹成全他的名节忠义,杀之厚葬。
邺城,是袁家统领河北的政权标志姓城池,此刻,邺城的城头,竖起的大旗,上面只有一个厚重的“曹”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