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号,苏君逸如期参加了竞赛,她并没有真的带着周亦铭参考,那话,她不过说了好叫老李知难而退罢了。谁知道老李不到五分钟就兴高采烈的进来,得逞的笑。
叹息一声,她嘱咐慕容昊和小影务必在她考试的时候寸步不离周亦铭,第二天不得不只身去了考场。
考场上,她憋了大半年的知识储备,得到了充分的发泄。
一试结束后,紧接着是二试。仔细检查了答卷,她提前半个小时离场。开着车一路狂飙,回到自己的小窝,见周亦铭好好的,这才放心。
是夜,她给周亦铭盖好被子,推着病床带他出去看夜景。
寒露节气刚过,秋老虎彻底没影,天气一下子凉了下来。
刚刚过去的夏天,是她生命中最昏暗的夏天。这一个夏天,发生的变故太多太多,多到她已经来不及悲伤,来不及感慨,只能竭尽全力做好该做的事。
河边的大树上,已经有落叶往下飘,她在河岸上驻足,仰望星空,叹道:“亦铭,你看,星光好美。”
夜深露重,一阵寒意袭来,她收敛了心思,将周亦铭推回去。
这一夜,周亦铭的手指不易察觉的动了动,她却因为过于疲劳睡得实在,而没有发现。
接下来的日子,又是忙碌不堪的。
自那一日出事后,苏卉娟有事没事总往公司跑,苏君逸干脆让她和毛新兰住到了旁边的职工宿舍里,反正地方多,空着也是空着。
姜芬的两个孩子,似乎对她很是亲热,动不动就会跑过来看看。
她便总是陪着他们说一会话,四五岁的小娃娃,看什么都新鲜。生母离开的不适,经过时间的洗涤。也逐渐淡忘。
如今的他们,已然拿毛新兰当做了妈妈。
这样的结局,对姜芬来说,无疑是悲哀的。可是对毛新兰来说,却也是刺心的。负心汉总是害人害己。
苏君逸的脾气虽然火爆了许多,但面对他们几个时,还是不由得温和下来。
赵如桦来的时候,两个孩子正趴在她腿上听故事。
“呦,小逸啊,四婶婶是不是来的不巧?”说着不巧,却已经老实不客气的坐下。
苏君逸抬头看了一眼,笑:“四婶婶要是肯帮我看着这两个小鬼头,那就最好不过了。我也能多看会书。”
她哪里看不出来。赵如桦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瞧她那一身花团锦簇的衣服,正是春风得意时。公司刚刚交付了一批成品,她得的分红可不少。
赵如桦当真笑眯眯的要去揽两个男娃娃,却见那两个小鬼头,将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利索。
“看看。还是你这个姐姐的魅力大。这魅力啊,大到已经远近闻名了呢。”赵如桦不以为忤,笑得谄媚。
苏君逸笑而不语,等着对方的下文。但凡跟她卖关子的,她统统回以沉默。
赵如桦笑得更加卖力了:“小逸啊,你看,这男人总是在床上躺着也不是个事。你还是个大姑娘。早晚要嫁人的。再大的恩情,也比不过岁月啊。你总不能守着他过一辈子吧?”
“四婶婶,瞧你这话说的,难道你的眼神比医生还厉害,看得出来我家亦铭是不会醒了?”要给她说媒?多半是赵家的人吧?那个赵丛云,不是有一儿一女吗?
掩嘴一笑。赵如桦故作嗔怪状:“你个小丫头,胡说什么呢?这还没嫁人呢,就张嘴闭嘴‘我家亦铭’、‘我家亦铭’的,叫别人听见了,又得笑话你。”
“这有什么好笑话的。做未婚妻的,对久病不起的未婚夫忠贞不二,这应该成为美谈才对。”苏君逸说完,低下头,指着书上的两只鹅,教两个小娃娃背唐诗。
赵如桦还是不肯走,犹豫再三,才道:“小逸啊,这话只能在自己人面前说说,这万一床上的醒不来,你还得图个以后不是吗?”
“四婶婶,我说了,我家亦铭会醒的。你要是没别的事,我就不陪你了。你要是想给我说媒,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我不会改变心意的,你说什么也没用。”苏君逸明显不高兴了,赵如桦是个有分寸的人,一定是娘家那边逼的急了。
不过,别的事她愿意帮帮她,唯独这事,绝对不容商量。
赵如桦如此一意孤行,牛不喝水非要强按头,那就不要怪她翻脸了。
送走了赵如桦,苏君逸将两个孩子也送回去,交给了苏卉娟。刚一进公司大厅,就见孙超出门去,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苏君逸却有意多在门口停留了片刻。
孙超果然去了苏卉娟那里,难道这两个人,真的好上了?
那就等孙超自己提吧。摇摇头,她叫小影看着周亦铭,自己则去了五楼的秘密机房。
她的图样,说是千禧年的主题,实际上打的是春节的主意,又因为2000年是龙年,便融入了诸多的民族特色在里面:盘龙,飞凤,仙翁,天女,梅兰竹菊,鲤鱼跃龙……
与常规的,仅仅以图案的繁复唯美来取胜的图样完全不同。
每一款,都像一幅名画,有着与图案相应和的题诗,诗作按照图案的不同风格,选择了不同的字体。
总有织工来找她请示:“老板,那个龙须那么细,真的要织出来吗?好考验人的啊,我的眼睛都看花了。”
又有人问:“老板,我怎么觉得这个图样,更适合做成画,裱起来,挂着,而不是在脚底踩着呢?”
还有人问:“老板,这一款怎么看起来绿油油的,这样真的好吗?”
“……”
苏君逸总是笑而不答,走高端市场的产品,自然是越大气越好。龙须不仅要象形,还要按照她的设计织出立体感来。她已经在配色上做了大工夫,只要织工不偷懒,就不会出错。
至于说图案好看到需要裱起来,那就更是笑谈了,哪一块地毯不好看?可哪一块不是被人踩在脚底下的?
再说那个绿油油的嘛,那是送给柏竹的,自然选取的主角都是植物了,这个就不需要多解释什么。
转眼便是立冬,一个月又过去了,周亦铭依然躺着。苏君逸生怕他长了褥疮,一天要给他翻好几回身。天气越来越冷,澡是不能常洗了,可是按摩却是一天都不肯少。
十一月十一日这天,她叫小影取来订好的生日蛋糕,点上蜡烛,与慕容昊一起,给周亦铭过了个安静的生日。
替周亦铭许下关于健康的心愿,吹灭蜡烛,三个人陷入了沉默。
良久,苏君逸才问:“小影,可以告诉我真相吗?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反水?又为什么一直守在这里?”
“不能说。”小影看向虚空,拿自己当空气。
苏君逸摇摇头,不再追问。
很快,竞赛的成绩下来了,她获得了省区第三的好成绩,可以获得高考加分。这样的好消息,李劲锋岂能不凑热闹?第二天他便带着一大帮同学,打着探病的名义,把她的公司大厅围得水泄不通。
苏君逸只管笑,安静的、恬淡的、波澜不惊的笑。在厂房后面的院子里请了客,苏君逸在这久违的烟火气息中,感到了些许的暖意。
时间飞逝,又一个月过去了。十二月二十二日,冬至,大雪飘飞。
苏君逸从外面锻炼回来,带进一身的寒气。走到周亦铭身边,恰好见到他的手指在动,她激动得泪盈于睫。
“亦铭!亦铭!你快醒了是不是?亦铭,亦铭!”冰冷的手握着终于动了的手,苏君逸扑在周亦铭身上落泪。
手指又动了动,人却没有睁开眼。
这就好,能动就好。
“亦铭,要是能听见我说话,你就动两下,两下啊,别搞错了。”苏君逸起身,看着那一双苍白的大手。
一下,两下!
这个时候,苏君逸不再压抑自己的感情,忽然放声大哭:“太好了亦铭,太好了。你快点醒来,我想你啊,快醒来看看我。等你醒了,我们就结婚,好不好?好不好?”
手指再动,三下。
“什么意思?你不愿意吗?亦铭,要是你愿意,就还是动两下,要是想再等等,就动三下。”苏君逸生怕自己表达得不够明显,紧紧的盯着面前的大手。
一下,两下,三下。
“不,不要。亦铭,我知道你想等我二十岁,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对不对?可是我不想等了。亦铭,你醒了,我们就办婚礼,到了明年我过完生日,我们再领结婚证好不好?亦铭,我不想再失去你了,亦铭……”苏君逸越哭越难受,埋首周亦铭颈间,任由泪水打湿了枕头。
周亦铭的手,用力的紧了紧苏君逸的手。
太好了,太好了。苏君逸仿佛看到了曙光。
很快,第一批千禧年主题的地毯全部完工。苏君逸联络了柏竹,叫他自己来取,她实在是不敢离开周亦铭一步。
柏竹取了地毯,下得楼来,在苏君逸那里笑得异常的满足。
一座烟雾缭绕的大山,一株劲柏挺立其上,山间遍生苍竹,挺拔而不羁。
云雾中配有一首诗作:劲柏凌绝顶,苍竹瞰天下。柏肖竹之姿,竹有柏风骨。成败不曾定,荣辱皆不惊。斗转参亦横,黎明自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