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六里地外的“网子堆”,四周沟渠纵横,没有旱路直达。从县城方向过去,只能撑船顺着漕河前往。
“网子堆”是一块坡地,北高南低,终日向阳,方圆数百亩,西侧紧邻一座孤零零元宝形石头山。本是一块风水极佳的墓地,只是一进入夏季,雷击频发,树木稍稍长高,就会被雷劈断,数百亩范围内除了仙茅草,没有一棵大树。
四乡八里没钱买墓地的,大多埋于此地。
说白了,“网子堆”就是一处乱坟岗,地下埋的,多是穷人、夭折的、凶死之人。
稻子收后,一人多高的仙茅草已枯萎,一条条鸭溜子撑来。
附近村民带着竹柄一丈的长镰,一刀割下,仙茅草倒下一大片。太阳晒几天,叶子就柔软不再割手。用草绳捆了,挑到鸭溜子上运回家。
每年,仙茅草都会有人抢着来割,虽说这活辛苦,但获益也大。干枯的仙茅草是灶膛边上好的燃料,有了仙茅草补充,就可省下许多稻草。稻草粉碎了拌上少许山芋等作物,可做饲料喂猪喂羊。
“网子堆”漕河边,有个简易码头,几块青石板搭着。
胡亮洪扣好鸭溜子拿过大锹,储栋梁拎着香烛供品,两人上了岸。
仙茅草早已割尽运走,坡地上坟头林立,几十个新坟散落在四周。
两人沿着踩出的一条小路,往里走去。
“在哪边?”胡亮洪眯着眼望了望,回头问道。
“那座坟。”储栋梁手指着前方十多丈外。
“嗯,是了,亏你记性好,唉,当时天热匆忙,只弄了一块木牌子插着。这事弄清后,找人把墓修一修,弄块石碑。”胡亮洪叹道。
到了坟头,摆放好祭品,点上蜡烛,插上几根香。储栋梁磕了三头,抓过锡箔“元宝”点着。
“红旦姐,我来看你了。”储栋梁哽咽道。
红旦悬在屋梁上是他亲自见到,当时那根绳子虽说突然断了,但她确实没了呼吸。她男人脖子被砍,血流了一地,当初胡亮洪也认为是红旦干的。
两个孩子突然不见,红旦奔溃,砍死了瘫在床上的傻子丈夫,自己寻了短见,与当时看到的情景非常相符。
可昨晚见到的那个叫梅儿的与红旦简直一模一样,这又怎么解释呢?黑衣女子也说梅儿就是屋子的主人,世上不会有这么多巧合吧。
“栋梁,你膀子伤了,站一边看着,我挖就行。”胡亮洪打开酒瓶,在坟头浇了一点。
“大哥,没事,我一只手也能挖。”储栋梁弯腰拿起大锹,一脚踩上,内力稍稍催动,轻松地挖出一大块土。
胡亮洪掏出烟点着,吐了一口吐沫手心搓了两下。
“红旦,大哥与栋梁是为证实一件大事,你夫妇两个收了钱也不要在这看着了。”他大声说道。
“大哥,你说人死了还真有魂魄?”储栋梁被胡亮洪逗笑。
“这难说,自古也没有人真见过。”胡亮洪铲起一大块土。
“唉,我倒是希望有。”储栋梁黯然说道。
他想起了爷爷和父母。父母失踪之事,到现在还没有一点线索,更无从查起,等过了这阵,去92师驻地拜访武伯父,再了解了解细节。
红旦夫妇的墓埋的不深,十多分钟,两人已清理完棺盖上压的土。
此处是坡地,不积水,挖出的土也干爽,两口棺材依旧完好无损。
棺材直南直北,一左一右埋着。
男左女右,左为尊,右其次,安放红旦的棺材在右侧。
胡亮洪俯身看了看右侧棺材盖子上的钉子,微微皱起了眉头。
“栋梁,钉子似乎动过,但又不是很明显。”
棺材钉有三寸长,小指粗,顶端没有钉帽,榔头敲下后嵌入棺盖。一旦钉入,再想拔起,几乎不可能。
“大哥,钉子共有几颗?”储栋梁问道。
“按规矩,棺材盖上只能钉七颗钉子,每个角钉一颗,右侧钉二颗,左侧钉一颗。寓意北斗七星,人死后希望能顺着北斗七星指引上天去。”胡亮洪解释道。
“大哥,不管这些了,我把棺材板子掀开。”
“也好,打开就清楚了。”胡亮洪跳到左侧棺材上,右侧棺材安葬的红旦。
“噗……”
一人喝了一口白酒喷出,又含了一口,用毛巾捂住嘴鼻,含着的酒缓缓吐出浸到毛巾之上。待会棺椁打开,必然有异味。
“旦姐,我来看你了,希望你不要见怪。”储栋梁念叨几句,内力催动,右手猛一提,七颗钉子顺势拔出,棺材盖掀到一边。
储栋梁闭上了眼睛,他不想看到棺内的惨状。
“空的,栋梁,里面是空的。”胡亮洪惊声叫道。
储栋梁猛得睁开了眼睛,棺材内空空如也。
“哈哈哈,红旦没有死,梅儿就是红旦。”他狂笑道。
……
……
安若柳住的大院今日颇为热闹,大门更是难得大开。
门前,她带着十多名万宗门弟子正恭恭敬敬迎候贵客。
储栋梁笑嘻嘻带着枯海方丈、广元住持和广能大和尚快步走了过来,在他们身后,凡云、凡尘默默跟着。
“哈哈哈哈……”谈荣巍一阵爽朗笑声,走出院门,朝来人抱拳说道:“枯海大师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谈门主,别来无恙!”枯海方丈笑意浓浓,忙还礼问候。
“一把老骨头了,大师神采奕奕,令老夫羡慕啊。”谈门主上去拉住枯海的手,两人并肩走进大院。
“谈门主,这位是我师弟广元,眼下在沙金县城南北寺做住持,师弟广能在普林寺你已见过。”枯海招了招手,“凡云、凡尘,还不过来见过门主。”
谈荣巍笑着一一点头,又把安若柳等人介绍给枯海方丈认识。
“哈哈,广元师弟,安堂主竟然是位女施主,你怎么不早说。”枯海略一诧异,看着安若柳不住点头,“安堂主,你猎杀龙鸟之事,师弟广元已与我说过,了不起啊,万宗门能有你这样年轻有为的堂主,着实令人羡慕。”
“谢方丈褒奖,诸位请。”安若柳今日是主人,忙招呼众人进屋。
众人分宾主坐下,面前都上了热茶。
枯海端起喝了一口,又是一番赞叹。
“枯海大师,一向闻你在寺内修行,难得出门。南方阴冷,怎么在这时到了沙金?”谈荣巍客客气气问道。
“还不是被栋梁那块无常令牌吸引而来。”枯海微微一笑,“昨晚栋梁随我去城外查探,竟然遇到北冥洞府之人,还伤了手臂,真是罪过。”
谈荣巍眨巴了几下眼睛,看了储栋梁一眼。
“咦,你这老家伙又在动啥歪脑筋?”枯海看着谈荣巍笑道。
“枯海,我俩关系也不必在小辈面前多讲了,刚你那阵客套,老夫浑身汗毛都竖起,还是‘老家伙’这句话中听。”谈荣巍哈哈大笑,“栋梁徒儿跟着你去受了伤,多少该有点补偿吧。”
储栋梁心中一动,难道师父是要枯海传几手功夫?
“老家伙,你那套滚龙刀法我两个徒儿已眼馋多时,这样吧,你传给他俩。我看栋梁喜欢使匕首,我就传一套千佛手掌法与他,配合匕首,定能攻击力大增。”枯海说完端起了茶杯。
“栋梁,还不赶紧给大师续茶。”谈荣巍大喜,枯海在江湖上成名,一人力毙三个高手,就是用的千佛手。
安若柳在旁听了也是一喜,瞥了一眼储栋梁偷偷笑了笑。
储栋梁与凡云、凡尘各自到对方师父前磕头,传了功夫,就算半个弟子。
三人又相互拜了拜,以后再见着,就算是师门之外的师兄弟。一说年岁,凡云最大,凡尘最小。
“枯海,老夫一事不明,可否告知?”谈荣巍看着枯海方丈正色说道。
“你要问的事不说我也要告诉你,无常令能落在栋梁手中,也算是天意。血契已数百年不见,眼看地下那些怪物折腾的越来越凶,眼下也搞不清金毛人到地表寻衅的目的。再寻不出血契,万一他们后面的主人出来就有**烦了。栋梁手中无常令牌关系众生安危,千佛手与此事相比,就微不足道了。”
“大师果然菩萨心肠,栋梁,你要练好千佛手,不要辜负大师一片苦心。”
“方丈大师,我定练好千佛手,护好无常令。”储栋梁恭恭敬敬说道。
……
……
储栋梁很郁闷,问过所有的人,都不清楚有带着棺材练功的门派。
广能也没有任何线索可提供,不过,他极为开心,拉着储栋梁细细问了一遍。储栋梁只说红旦是自己远房亲戚,竟然死而复生,百思不得其解。
两人又到红旦家查看了一番,广能才满意而去。
因储栋梁左臂受伤,怕他再有闪失,谈荣巍与枯海都安排了人手悄悄住进将军府,并关照他,绝不允许再单独行动。
“唉……”
一阵烦乱后,储栋梁关上门窗,用床单遮住,拿出无常令牌。
自从月亮城回来,修炼断断续续,今日外有数十人护着,他决定好好修炼一夜。
拇指轻轻抚过弯月,一团柔和白光涌起,瞬间屋内笼罩在一片白光之中。
“嗯?”储栋梁看了看四周,白光之中泛着淡淡绿意。
光的颜色变了。
绿意极淡,若隐若无,细看时反而觉察不到。
呵呵,无常令牌果然还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他盘腿坐在床上,舌抵上颚,很快进入了修炼状态。
恍惚中,他看到曹丹丹一人在院子里偷偷抹着眼泪,一根长长的白缎子从树梢上落下,曹丹丹一步步走了过去。
“丹丹……”
储栋梁惊叫道。
“唧唧啾啾……”
鸟雀的声音。
储栋梁睁开了双眼,原来是一个梦。
他看了看手表,已早晨六点多。
收回功法,储栋梁下了床,收好无常令牌。
“丹丹,苦了你了,月亮谷几个狗贼还活着,你放心,我一定除掉他们再去见你。”
望着碧蓝的天空,储栋梁长叹一声,一行泪止不住流出。
昨日,谈门主与枯海方丈商定,今日要向聚集到沙金的各门派摊牌。已连夜发出帖子,邀各派明日在东城门外五里地外农庄汇合,一早有万宗门弟子在东城门迎候带路。
哼哼,万明诚!老子待会替你挖一个大坑。
储栋梁暗自一阵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