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筱与他在天庭有袍泽之情,算来也是半个蓝颜知己,怎能不知这人对她安着何种心思呢?那已不是简单的男女之情可说清楚的了。百度搜索(飨)$(cun)$(小)$(说)$(網)XiangcunXiaoshuo.com但今日却像重新认识了他一样。风霖是个很温柔善良的人,云筱如是想。外头一定堵的水泄不通,非是怪车夫驾车技巧不高。而风霖作为主子既不为难车夫,更不迁怒于他,虽带着一脸怒容,却是为了给她看的,好让她发了善心,替车夫可怜,怪风霖苛刻。
风霖便是这样一个,从不在乎虚名的人,当然只有真正的了解了他,才知道他不为人知的温柔。而纵是稍微对他了解的不足,也不能完全的猜中他的心思,难免用了更恶意的态度揣度他。
“前面究竟赌成什么样了?我们不能下去走么?”
云筱掀着帘子往外看,却只看到旁边马车珠光宝气的车壁。
“当然可以走去,”风霖大量一眼云筱,斟酌着说,“只是离娘娘庙还有很远的一趟路,前些日子下的雪又未化尽,路有多难走,你可想而知了。”
云筱当真没有走过雪路,却无这个“可想而知”,于是满怀信心的拍拍胸脯道:
“我连大刀横在脖子上都没有怕过,还怕走雪路么?”
风霖苦笑,只当她说玩笑话,还在劝阻她,她却已经跳出了车厢。等在冰天雪地里的车夫正自焦急,被突然而出的云筱吓了一跳。云筱冲他笑了一笑,双眸璨若明星,车夫红透了脸庞,说不出话来,看到云筱快速奔远了的背影,心想道,这位夫人美的像天仙下凡,我看她不就足够,还看什么黄河娘娘?
如车夫这般,拜黄河娘娘只是为了一睹神女芳容的不在少数。传说黄河畔那位神女娘娘,不仅时常显灵,更是天姿仪容,叫人见之忘俗。见到真人的据说已湮迹无形,但是黄河神女庙中的金身塑像,真的是巧夺天工,美不胜收,无人不愿一睹芳姿。那庙中的菩萨神妃,哪个不是端庄死板,金镀玉塑的身像便是死石铜铁,不通灵性,见之只剩下虔诚了,着实无趣。而这尊神女塑像,却娇姿如云,桃腮若霞,双眸顾盼,栩栩如生,眉间自递一段风流。
现下堵在洛阳郊外通往黄河神女庙的这一道上的人,除了诚心拜会,祈求来年好运的人,还有绝大一部分,是奔着观光赏玩而去的。神女塑像的美丽姿容早已远近闻名,成了京都显贵王侯、大户人家消遣的常足之地。
冰雪的地面,已经被车轮马蹄碾的坑坑洼洼,半湿半冻。云筱脚上踏着一对薄绣鞋,履冰如趟冰水,若真踏到冰水,那可真谓如坠冰窟。是以她刚走出丈许,便已心中后悔了。她正想回头望风霖追上来没有,风霖便从一旁闪到眼前,揽住她的肩膀半蹲着身体,将她放到自己腿上,变戏法一般拿出一对牛皮小靴。
“在这里怎么换鞋?”
云筱飞红脸颊,连忙按住风霖的手。
“放心,不让别人看见!”
风霖说着就褪下了云筱的鞋袜,用一双大掌紧紧的握住云筱嫩芽一般的细足,只露出了一点白玉般的脚跟。右掌握住脚,右手就拿了皮靴迅雷不及的套了上去,麻利的为云筱换好了一对鞋。
风霖扶云筱站直身体,蹲身下去为她抚平裙摆,而他的衣摆却沾染了泥水雪渍。云筱看着他晃在眼前的身影,心中蓦然
一阵感动,她伸手抚上风霖的后脑勺,朝他道:
“风霖,你何必对我这样好。”
风霖顿了顿,才抬头轻松的说道:
“对你好,你也不准么?”
云筱简直要落下泪来,她心中即刻就回答了,我不准。可这三个字,如何说出口呢?她知道自己即便不爱魈琛,也不会爱上风霖,但这偏偏又并不是因为她不喜欢风霖,风霖有何处不好。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恰好成为她不能勉强自己的理由。若未来是他们二人相守,她注定要愧对风霖的。她永生都不能忘怀群玉山上那个被她锁住一生的人,她更不能抱着对他的愧疚,尽享天福。只因曾有此人来此而住,她不能试图再将风霖装进心里,可风霖难道不会介意么?也许今日这么问他,风霖会干脆利落的起誓,誓说自己永也不会介意,可以后却未必能如愿。她要同他携手共度的,不是蜉蝣的朝生暮死,不是大雁寿数十年,不是凡人一世百年,而是神仙寿命的千万年之长。若万年之后,他发觉她不爱他,而恰好他又习惯了她的陪伴,终不满于她永远半是背叛的相守,他还能如今日一般忠贞如斯么?
即使他能做到,她也不会要他如此,这对他还有半点公平可言么?
“开开心心的,我们要去看黄河娘娘啦!”
风霖推了推云筱的脑袋,像是这种手段能把她脑中的纷乱思绪推出一般。云筱歪着头看看他,他眼中平静无澜,难道他眼中的暗潮汹涌,是她的错觉么?
也是,她凭什么就让人对她这么死心塌地的呢?她是个背叛爱人的小人。
云筱自嘲的笑了笑,任由风霖牵住自己的手往前走。前头的路依旧是泥泞不堪,雪水被土地染的黑黄,在路上狰狞的蔓延。其他马车上的姑娘娘子也纷纷下车步行,她们也是娇惯已久,对这腌臜道路是说不出的抵触,一路上大惊小呼不断,涂脂抹粉的面容也相当精彩。
云筱最是心疼她们,明明心中早已难以忍受,却不得不端着小姐架子,强行摆出一副端庄的样子来。云筱心疼的从忍俊不禁到捧腹大笑,风霖不以这样一个有失端庄的“夫人”站在身边为耻,反以之为荣。便是路人不约而同侧目而视,他依旧能从容潇洒的应对。
因为啊,那些朝云筱投来目光的人,最终会被她的美丽容貌所动。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便是她朗声大笑起来,也如狂风摇牡丹,落拓的俏丽。
路上的人,渐渐忘了自己是去看黄河娘娘的。有这天仙下凡般的可人儿,还看什么冰冷冷的神像?
是以大家最终到了黄河神女庙,还是跟在云筱身后跟到的。这里一样的人满为患,寺庙中的道士忙前忙后的跑,分毫没有有道之士的超然模样了。毕竟一年到头,这几日中拜神女,奉香火的人最众,庙中上下,都指着这一段时间过日子了。
“这也算神女造福一方的一种表现了!”
风霖看着络绎不绝奉香火拜神女的人,不住感慨。
因着人数实在太众,又皆是达官贵人,若按品级分先后进去上香,往后定然祸延无穷,故而大家分先来后到的顺序奉香,以致平民与贵族比肩进奉的难得景象在这里却比比皆是。
可在外等候的达官贵人们,却不肯受风露侵袭了,神女庙专造了暖阁来供前来奉香的王侯贵族歇脚等候,风霖和云筱此刻就坐在其中的佳座暖榻上。能坐在这里的人,定然是贵族中的贵族,加之二人容貌过人,不免引来许多搭讪攀谈的人。风霖左右逢源,云筱则冷若冰霜。冷并不是面容刻板,是虽带着笑,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明白了和凡人有情是很拖累人的后,就再不轻易的与谁结交。
“二位竟还不知黄河神女的传说么?!天那!那我可真要为两位解说解说!”
与风霖交谈最兴的乃是一长得很纨绔的少年,容貌倒也清秀,在凡人之中也算得人中龙凤了。他听说风云二人还不知黄河神女的典故,惊讶的好像他们不知吃饭要往嘴里而不是鼻子里送一样。虽然这样带一点卖弄意味的传播方法很令人讨厌,但这少年热血心肠,倒也化解两分。
“这黄河神女,可不是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这种我们世世代代都只有耳闻从未目见的神明,听老辈人说,就在三四十年前,我还未出生、我爹还是个未袭爵的少年郎那时候,先先皇帝平叛河南河北反民,要将几十万众推到黄河畔屠杀。恰好逢到龙王与黄河河伯斗法,一蛟一龙闹的是大浪滔天,卷起大水险些将几十万众以及兵马都卷进水中。这个时候,黄河神女从狂风中现身,在黑云里亮相,端的是金光四射,霞彩缤纷。神女大显神通,伸出妙手左右一拂,那大水竟然就平息了!众人定睛再一看,刚才打斗的难舍难分的龙王河伯,怎么都化作蚯蚓两条到娘娘的手心里去啦?!我父亲说,那时他远远的看着神女,神女简直太美啦!人世间决没有这般美貌的女子!那种美貌……那种美貌怎么形容呢?哎!无法形容!那美的真是无法形容啊!”
云筱越听这个故事越是耳熟,这不正是扭曲变形了的她的经历么?她何时将龙王敖延和河伯玉扶舜像抓蚯蚓一眼抓在手中过?她打都打不过两个人,这可真是以讹传讹,竟将她化成了这样高尚的人物,还为她建祠立庙,世代供奉。说实在话,她可从未听闻过下界任何民声,从不知有人向着她祈愿保佑!
见眼前的世公子讲的兴高采烈,唾沫横飞,她也微微一笑,插话道:
“你说那黄河神女美貌的无法形容,那你说她与我比,谁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