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伊薇一踏进书房便如弱柳扶风般猛劲摇晃了三下,被一书桌的军机秘案烦到焦头烂额的左龙渊,忽然薄唇一扯,忍俊不禁。
“不必惶恐如此的,我找你来,也没什么大事。”于是失笑出语、气定神闲,手中书卷不放,诚然那密密麻麻的墨迹已然入不了眼。
“遇到你这般城府至深、攻于心计的腹黑暴龙,心灵脆弱、身板小小如我,自然承受不了……”伊薇阴阳怪气地幽幽怨道,“所以早点跳出这汪深渊,委实是明智之举。”
左龙渊血红唇瓣笑靥更深,深瞳内却隐含了三分冷沉的诡黠,舒展双臂示意伊薇到自己怀里来,口吻难得柔和异常:“过来这里。”
伊薇退步,脑袋摇得就像拨浪鼓:“我不敢。”
左龙渊英眸微眯、谑笑嘲弄:“那前晚,是谁心甘情愿与我云雨彻夜的?”
如此放肆!
伊薇听得恼羞成怒,想要厉喝一句“左龙渊你个杀千刀的”,却又蓦地在迎上他赫然抬眸射出无端苦涩之际,心下一软,自嘲冷哼道:“我只是想,其实生未同衾死同穴倒也浪漫……”
左龙渊一震,继而展颜失笑,然后起身踱到伊薇面前,微微俯身抬手扣住她单薄双肩,凝视的一汪永远无法洞穿的幽深星眸里,缓缓淌出霸道的狠烈:“他能用血咒困住你,我为何不能用薄情散困住你?困住你的生你的死,比之那情人血咒,应该更名正言顺一些才对吧?”
伊薇面色淡淡,心潮却澎湃激荡:当日在南疆先皇墓穴内,左赫对这种专门针对某一族类之毒素的描述中,曾隐晦袒露过,若是中毒之人与人圆房,便会传染给那外姓女子;伊薇事后还心怀鬼胎地感慨了一番,如果当年先皇在中毒之后再去宠幸黎媚,也许天下就不似今天这般被妖族染指,迫得左龙渊要依仗他国举兵反攻,然而,“如果”这个词,就像一缕转瞬即逝的香魂,浪漫却残酷。
左龙渊心里清楚,却不顾伊薇的死活,霸占了她。
伊薇心里亦清楚,却不顾自己的死活,成全了他。
“可是你明明知道,却为什么不抗拒?”左龙渊轻挑的口吻透着咄咄冷冽,“不是打算和黎穷雁远穿异界的吗,为什么还要选择死在我手里?”
“我若抗拒,你就会饶了我吗?”伊薇抬眸反问,眸光赫然含了三分痴恋七分妩媚,倒是个新奇的表情,在这般娇嗔的情况下,反叫左龙渊蹙了蹙眉,颇有些拿不稳这妞心思的挫败感,只是嘴上犹自狠硬:“自然不会。”
伊薇笑,笑窝释然而坦荡:“那不就好了,我把心给了你,把生死给了你,这样子我跟黎子走,你就不会拦着我了是吧?”何其调侃恍如玩笑的话语,却充满悲戚的残忍,“因为死在薄情散上,会丑陋到惨不忍睹,我若等不到你解毒,就不会看着你死,而你也看不到我死,这样子,何尝不好?”
“不是要死同穴吗?你走了谁与我同穴?”左龙渊反问,语调同样不正经,却又似异常认真。
伊薇唇角一抿,鼻子一酸,梨花带雨、垂泪无声,身子前倾轻轻靠上左龙渊坚实火热的胸膛,在他双臂紧箍之下,喃喃叹了句:“你不是在赌吗?你这般绝情狠心,拿我的左摇右摆赌你半壁江山,那么……为何我就不能陪着你赌一赌,黎子最后的选择?”
彼时心如刀割,是为了那一位飞檐之上、忧郁弄箫的魅蓝男子……
左龙渊搂紧伊薇,霎时间,波澜不惊的心腾起从未有过的起伏涟漪,那一壁江山在手,虽不易,却好歹不似霸占怀里美人的心,堪堪出了自己的掌控能力,惶恐侵染身心,竟然再度尝到了害怕的滋味,心颤不已……
*****************************************************************从左龙渊房内出来,已然黄昏。
伊薇直冒冷汗的手心里,紧紧拽着一只白瓷金盖的瓶子,脚步匆促、却隐了三分胆怯,然终在拐了好几处弯、逼着自己绕了半天的远路后,还是鼓足勇气,叩响了风肖城的房门。
“有关聚宝盆的操控技术和二十一世纪的生存之道,能教授的,都已经尽数教给黎公子了。”没有过多的寒暄,风肖城的坦白让伊薇怔了怔后,蓦地想起曾几何时,乌邪在讲述他老爹蓼远王与容柠母亲大漠舞女的罗曼史时,提到那舞女之所以信赖蓼远王而将初生女儿托付给他是因为:那一双鹰隼眼值得信赖。
伊薇当时被这话笑掉大牙,如今看来,这双世间最为狡黠不怀好意的眸子,何尝没有十分的诚挚可以填充?眼下,风肖城凝望伊薇的目光,就令伊薇杂乱的心思陡然沉静肃穆起来。
“你今后有何打算?”伊薇问。
风肖城失笑,笑容苦涩万般,继而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一瓶药剂,是九毒门研制的剧毒之最,无药可解。”伊薇摊开手掌,静躺在掌心的小瓷瓶,被汗水沾染了粘稠。
风肖城淡然接过,就像接过一碗待客清茶般平静自如。
伊薇点了点头,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何以要像办妥了一件大事般,对着自己的过去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出他暮色肃杀的庭院,走得洒脱不着痕迹。
*****************************************************************缓步绕过幽径曲廊、踏上凌波虹桥,辗转到一座美轮美奂的楼殿之下,仰头对着飞檐之上望月吹箫的黎穷雁,强扯微笑央求道:“黎子抱我上去吧?”
琥珀眸子闻声低垂,恍如一汪天上溪水,再倾倒些便似要淌出清澈来一般柔魅欲滴,磁腻语声亦如天落金玉掷地有声:“这几日我夜夜弄箫,你都不曾来陪我,如何今夜星月惨淡,反倒要来凑这个热闹了?”
“抱我上去吧?”伊薇却不回答黎穷雁的诡黠责难,只喃喃重复着一句话,翦瞳笼起如烟水雾,“抱我上去吧?”
如果你足够残忍,往后还有多少个月夜,可以陪你弄箫舞月?
如果你不够残忍,那么今晚,便是最后一个月夜,让我陪你弄箫舞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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