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机灵些,莫要乱讲义气,终有一天你会知道,不是世上每个人都配得上这两个字的。”
“你脾气太硬,男人心胸要宽广,能屈能伸。”
“回去找一处僻静之所,安心休养。对了,不要对任何人提到我,就说你们是自己杀出来的。”
小荷依然冷着脸,耳朵却竖起尖尖的。
她觉得这像是父亲在嘱咐儿子。
又像是岳父在嘱咐女婿。
“那你方才……为何要打他?”小荷忍不住,开口问道。
老人咳嗽一声,缓缓说道:“我想一拳打昏他,带他离开。”
“那你为何,又忽然要带我们走?”小荷继续追问。
老人一愣,很古怪地看小荷一眼,用同样毫无起伏的语调道:“因为……,我没能打昏他。”
“只要你愿意,你肯定能打昏他的!”小荷不依不饶。
郭无疫瞪了小荷一眼,用嘴型说道:“你是嫌命长吗?”小荷这才乖乖闭嘴。
“我刺伤你,让你觉得我还算是个可造之材,出于……勉强算是尊重吧,这才带我的朋友一起走的,是吗?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您是哪位,你说的少主,又是哪个?我最近头脑昏沉,忘记了太多。”庄小周说。
“你无须知道,或者说,以后便会知道。”老人回答。
……
临近青城郡城郭。
老人止住步子,拱手道:“三位,就此别过,可先去城南不器观暂歇。记住,你们并未见过老夫。”老人边走边说话,最后几个字已经缥缈难闻,仿佛在百里之外。
“大哥,不器观我很熟悉。”郭无疫说。
“不如,先向城里去吧,我看看……能否回忆起路。”庄小周也很迷茫,在脑海中苦苦思索,看着这座熟悉陌生的城池。
“那还不如跟我走吧!”郭无疫挥手道。
他不愿意进城,因为城中有太多的故人与仇人,看他如此落魄的模样,难免亲者痛仇者快,所以三人沿着城墙一直向南,走到了接近归龙湖的荒凉潮湿之地。
这里有一座很小的道观。
小到只有两间屋子。
门口挂着的匾额上,歪歪扭扭写着“不器”。
郭无疫似乎对此处很熟悉,推门进去,大声嚷道:“胡观主!”
屋内传来应答。
一个中年妇人款步走了出来,布衣荆钗,面容端正,白里透红,透着笑意不急不慢,看到郭无疫,点点头说:“大元帅来了!”
胡观主,青城郡神算第一。
郭无疫很多次来到这里,算富贵前程,算家宅安危,算麾下将帅八字,可以说是此处常客。
而且他官高势大,长得又很奇特,观主自然记得住。
胡观主将几人让进屋内,郭无疫重重叹息一口道:“后悔没听观主的教诲,果然着了奸贼的道,还好逢凶化吉,捡得一条命在,可惜了我的贴身护卫与美妾歌姬。”
节度使的夫人子女,皆居住于长安城内,所幸无恙。
数月之前,郭无疫秋游路过,顺便占卜一卦。
胡观主告诫他,勿近华盖。
华盖者,孤高不俗也,宜僧道。
观主之意,要郭无疫半年之内,莫要与僧道修行之人接触,安心潜居,待日星运转,大运流过,自会安然无恙。
不料他自作聪明,非要招惹那术士,而致祸患。
胡观主微笑看着诸人,耐心听完郭无疫的牢骚,语气温柔轻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用过于忧心。”
“再帮我看看啊。”郭无疫笑道。
胡观主仔细凝视着郭无疫的鼻头眉毛,像是入了定,片刻后说道:“还是那句话,莫近华盖,远离僧道,若是你能守得寂寞,便有泼天富贵。”
“眼下成了丧家之犬,该去向何处?”
“三日后当有机缘。”
说完,胡观主接着窗户的光看着庄小周,声音依然温柔:“这位小哥,倒是看着面善,前几日有一黑壮大汉前来,交于我一张画像,该是你。”她递过来一张纸,上面草草勾勒一个人像,极为简单的几笔,但将庒小周画的惟妙惟肖,断然不会认错。
小荷低头看看,点头说:“是你无疑。”
“大汉说,若见到你,在此等待。”胡观主告诉庒小周。
“莫不是你的仇家,等着杀你吧?”郭无疫眼神闪烁问。
胡观主展颜一笑。
静静站在一边的小荷忽然说:“放心,无人敢在此地撒野。”
庄小周忽然觉得好困。
……
三日之后,有人推开了不器观的小门,当他看到躺在屋檐下的躺椅上酣睡的庄小周,不禁叫了一声。
庄小周很费劲地睁开眼,审视着眼前这个面如黑炭闪着冷光的壮汉,这厮夸张的牛眼睛瞪得溜圆,按住庄小周翅膀惊喜地摇晃:“是你,是你,老头真的找到你了”
不器观是老护法和雷铲约好的地方,而此处,是唐穗推荐的。
唐穗说,绝对安全可靠,无论是人是妖,都不惹这里。
“看你神情,不似要杀我,但为何如此……用力……”,庄小周活动着差点被摇散的骨架,不解问道。
雷铲嘿嘿挤出一丝笑容。
斐昶鉴说过,庄小周短时内不会记得故人,所以并不惊奇。
“你回来就太好了,有一件要紧之事。”雷铲说。庄小周注意到,这个自称雷铲的壮汉眼神极为疲惫,双目几乎是通红的,身上带着十几处伤,脚踝和肩上的破口如嘴巴一样裂开着,看得见骨头。
显然他遇到了极为危急之事,所以对这些伤口浑然不在意。
“简单来说,有几个对你很要紧的人,为了救你,凭空消失了,所以你需要跟我一起去找他们。”
“什么人?”
“我即便说了,你也记不起来。”
“如何消失的?”
“你师兄,就是那个妖道,非要从官府要了勘察文书才去赵府找你,耽误了时间,所以等他们走到赵府附近时……”
雷铲清晰地记着那一幕。
很平常的一条小道,斐昶鉴与绿篱走在最前,他跟在后面有一段,那时候稍微有点暖意,甚至能看到地面水汽蒸腾。
就在刹那之间,他眼前一花。
绿篱与斐昶鉴凭空消失不见了!
“老大!”他大声喊叫。
悄无声息。
那两人如同从未来过一样。
雷铲将那一片的土地翻遍,没有找到陷阱之类的地穴,也没有任何打斗与血迹,他觉得是因为最近吃的毒虫太多,产生幻觉了,积攒了一冬,这些虫子毒性都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