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马远离连绵的营区,坐在一处海边。脚下是一处十余米高的崖岸,礁石嶙峋。
海面一望无际,波光粼粼。海风吹拂着他的黑发。浪涛拍岸,碎成一片白玉。
艳阳高照,夏季已快来了。
帐篷里虽可以遮阳,但营区太过拥挤,并不通风,呆在里面只会觉得闷热。
肖马看四下无人,便将武器袋放在了一边,解开了身上的暗红色甲胄,脱去了仅有一层的上衣。
肖马的身上尽是闪亮的汗液。风吹散了热气,他终于感到了些凉爽。
他索性在松软的草地上仰面躺了下来。
“舒服了……”
肖马闭上眼睛,张开四肢,呻吟了一声。
不久,一块阴影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肖马的眼睛眯出一条缝。
一个少女也这样眯着眼看他。
一头黑色短发,一张姣好的面容。
“洛焰团长?”
肖马蹭了起来。
自从肖马当上了营队长,坚级的实力便已人尽皆知。
当这个名叫洛焰的佣兵团长,找到他的时候,肖马也并未多么惊讶。
也许只是来道歉的吧,肖马想,毕竟,她当时可是差点割掉了自己的脑袋。
然而,洛焰接下来的话,却让肖马又惊又喜。
她竟然认识冯深等人!而且还主动提出,要帮肖马联系他们。
原来冯深等人已在港口封锁之前,去往了兰斯。洛焰不知道他们的确切位置,但特里维却是留在了南境。
寄给特里维的信,肖马昨天便交给了洛焰,现在应该已经发出了。
肖马一脸期盼地看着洛焰,后者却是迟迟没有说话。
肖马眨眨眼睛,低头看了一眼因为幻气实力的提升,而愈见健壮的身材,随即恍然,抓起衣服穿上了。
洛焰撇嘴,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不是在意这个的人。
“你的信,是寄不出去了。”
肖马一愣:“为什么?”
“你们长官告诉我,现在是非常时期,信息的保密程度,关系到战局的走向。我们一时之间,是无法知晓他那边的状况了。不过,你也不必失落。特里维已被收入了奎恩大叔的门下。铸冶师是这个世上要求最为严苛的职业。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要是他敢溜,可是会被打断双腿的。”
这话乍听之下,还有些残酷,可肖马仔细想来,也算是一种安慰。
“谢谢……”肖马说道,“我只希望他们平安无事就好。”
洛焰坐到了肖马旁边,双手枕着后脑躺了下来。
肖马下意识地往一旁挪远了些。
许久无话。
海风轻拂,浪声涛涛。
“你真这么牵挂他们?”
肖马愕然。他和洛焰并不太熟。没想到,洛焰竟会关心他的心事。
“他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朋友。不担心他们,又能担心谁呢?”
“你的父母呢?”
“我……没有父母。”
“那可真好。”洛焰轻笑一声,“我羡慕你们。父母是神明强加给人的,朋友却是人自己选择的。”
肖马摇摇头:“话可不能这么说。如果没有所谓的神明,赐予给我们的缘分,人哪能遇到真心的朋友?然而,朋友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产生矛盾,如果矛盾无法调和,从此以后,就会形同陌路。可父母不一样,就算有天大的不和,血浓于水,却是始终不会变的。”
洛焰直起腰,站了起来。
“所以,我才说羡慕你们。友情不同于亲情,总是说断就能断的。你大可以为自己而活。”
洛焰话不投机,便走了。
肖马看她的背影,在茫茫的草原上稍显孤单,不禁有些自责。
到了夜间,肖马回到了本属于周并教官的单人帐篷。
肖马展开不染纤尘的武器袋,取出了伊姆的佩刀。
他拧干了一张毛巾,便开始仔仔细细地擦拭。
刀身光洁如镜,映出了肖马的影子,那些血渍和锈迹都早已不见。只有刀刃上的一点缺口,是无法弥补的瑕疵,
最后,肖马握住写着伊姆名字的刀柄,将它插回了鞘中,收入了武器袋。
他吹灭了蜡烛,躺倒下来,盖好了被子。
然而,肖马辗转反侧,却怎么也无法入眠。
今天虽然得知了朋友们的去向,可是,他心中却总有些难以言说的不祥预感。
战争就要打响。接下来的日子,将会有更多的不确定性。
下次遇见他们,是在马革裹尸的疆场,还是饿殍遍野的荒原?
“为自己而活”?——肖马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他们平安重逢。
有这样的愿望,大概也算是为自己而活的一种体现。
如果肖马是所谓的神明,他大可以将世界塑造成他想要的模样。
可是,肖马只是一介凡人。他唯一的希望,便是可以变得更加强大,以至于能够在这混沌的世间,实现自己的小小心愿。
他对于未来的憧憬,很单纯,只是如此而已。
肖马安了心,便欲沉沉睡去。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滚滚的声音闯入了他的耳中。
声音听起来还很遥远,但兵马的数量,却绝不会少。
肖马翻身坐起。
“老黑?”
“我听到了。”老黑的声音,在心中响起。
肖马猛地掀开门帘,奔到了营帐外围。
此时,肖马身后的营区已经躁动起来。营队长在交相呼喊,新兵们正在快速地集结。
远处的缓坡之上,点点的火光,出现在了浓郁的夜色之中。
起初,火把的光亮只有一簇,就像眨动着的稀疏星辰。但不久之后,肖马的视野之中,便涌现出了一片跃动着的红河。
红河呈燎原之势,速度迅猛,蹄声震天。
夜袭的队伍接近千人。他们没有挂着旗帜,不知从何而来,又归属何人。
肖马已能隐约看到,那为首的,是一个全身黑衣的壮年。
他的头部和面容,都被黑布所遮盖,但那一双眼睛却好似恶狼一般凶残。
他在百步之外勒马,战马的前蹄高高扬起。那干脆利落的姿势,令肖马有些熟悉。
数百铁骑同时停下。
一阵着火的箭矢在他们的头顶上升起,升上高空后,便化为一片火雨嗖嗖地落下。
“火攻!”一名营队长大声喊道。
话音刚落,一大片刚刚集结完毕的新兵,便惨呼着,中箭倒地。
他们身上燃起大火,便如被火焰化作的恶魔,握在了掌心,任凭他们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那些箭矢的箭头上浇了油,一碰到布制的帐篷,便噗嗤一响,点起了了一团团的篝火。
营区之内一片大乱。百步之外的铁骑看时机已到,便两腿一夹,势如破竹般地冲杀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