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什么好东西,哥哥买来送给你呀?”肩头被人一拍,丛衡衡一个激灵,心猛地一跳,险些尖声尖气大叫出声。扭过头,看见陆平半抬着一只手,神情尴尬的愣在自己身后。
陆平的确也是尴尬的。他从没有见过丛衡衡这个样子,凌厉的目光蕴含了刻骨的仇恨,似乎就要扑上来,将他活活撕成碎片。那样子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看里正在猎食的母狼。
他有些手足无措,喉咙里干干的笑了两声,装作镇定的样子打趣道:“别不好意思,一个礼物而已哥哥买得起,说吧,看上什么了?”
丛衡衡并没有注意他在说什么,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对正消失在酒店门口的扭股糖上。自己应该怎么做?按照常规的、俗套的、电视剧的、言情的做法,难道不因该直接冲上前,捉奸在案吗?那之后呢?给□□一个嘴巴,看奸夫求饶忏悔。会吗?又能怎么样呢?更况且一个是糟糠下堂妇,一个是正情深爱浓的真心爱人。不过是自讨其辱而已。
当然,这样做也不是全无好处,只不过要权衡利弊的轻重了。揭穿卫驰的丑恶,就一定可以离婚吗?他真的是那么轻易放手的人?如果他做出一副浪子回头的样子,再联合了双方的老人给自己施加压力,那自己该怎么办?原谅他,委委屈屈的继续和他过日子,几年后再给他生个孩子,那之后呢?当自己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的时候,会不会一声叹息,这一辈子不过是为他人而活,做了他人的傀儡,活着和死亡也已经淡化了边界,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又况且,你怎么能肯定一个出过轨的男人不会出第二次轨、第三次……真到了那个时候还是要一味的忍耐下去吗?
不是不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只是看一个女人有没有勇气去承担一个有污点的人变成惯犯的可能性。
所以,现在还不是揭穿他的时候。忍耐,等待最好的契机。
陆平的出现打断了沉思中的丛衡衡,在惊恐就要冒出喉咙的一刹那,她及时控制住了自己,更避免了惊扰到前方的那对野鸳鸯。
丛衡衡有些抱歉的看了看脸色微有变化的陆平,问:“啊,你刚才说什么?”
陆平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个泄了气的皮球,颓唐了起来:“我说大小姐,这就是你的工作态度?好歹我也算是你半个衣食父母,能不能上心些?”
丛衡衡心里正烦,懒得和他扯七扯八的斗嘴,沉了沉脸说:“今天不是我的工作日。您要是有意见,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转身就走。没走出两步,手却被人从后面拉住了。
“怎么了,没说两句就急了,不带这么闹脾气的。”
丛衡衡没理他,生硬的抽出了自己的手,大踏步出了酒店。
正午阳光正好,耀眼而灿烂的金色给这个灰蒙蒙的城市染上了无限生机的色彩。街上车水马龙,遛弯的大爷大妈、相拥在一起的情侣、牵着幼儿的母亲,不再是带着面具行色匆匆,一派温馨和谐。
丛衡衡这个时候却从心底泛起了一阵寒意,很快就包裹了她的全身,没有一丝空隙,从发丝到脚趾尖。她有些想家了,想爸爸,想妈妈。自己仿佛是一个无人认领的孤儿,被抛弃在了这个繁华而陌生的大都市,只能冷眼看他人的幸福,却得不到丝毫的温暖关爱。
她觉得很寂寞。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跟哥哥说,哥哥给你报仇去。”陆平大步追了出来,站在丛衡衡身后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温和。
他不说还好,听了他的话丛衡衡再也抑制不住满心的悲愤,委屈、不甘、悔恨、憎恨……种种负面情绪汇集在了一起,眼眶悠的红了,泪珠噼噼啪啪的掉了下来。
陆平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没有用,什么也不能说。只静静的转到她身前,温柔的牵起了她的一只手,带着丛衡衡大步跨进了不远处的街心公园。
公园不大,曾经发生过某个历史事件。二十一世纪初的时候被指定为城市重点建设项目,为了缅怀历史而修建成了个街心公园。虽说是免费开放的地段,可设施的完备性却并没有打折扣,灌木、花草、长椅、喷泉等一应俱全。
陆平本想拉她到长椅上哭个痛快,却不想人家根本不念他的情,进了公园就自顾自的蹲在地上号啕大哭了起来。
陆平说不得骂不得,一个大男人遇见这种事情最是无奈,尤其还是公共场合人来人往。只能顶了张大红脸蹲在她身边,借机劝慰两句,手底下则不停的伺候着纸巾。
丛衡衡不想也来不及有那么多顾忌,鸵鸟般的把头深深的埋在膝盖上,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阴湿了脚底下的青砖小路。她消瘦的双肩一耸一耸的颤抖的,本就瘦小的身子更缩成了球状,声音由呜咽逐渐变大之后又沙哑直至哽咽了。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直到她头也疼了,眼也干了,喉咙也哑了,力气也用尽了,才不得不克制住自己。
陆平见她逐渐止了眼泪,情绪也稳定了不少,仅还是呜咽的抖动双肩,心底没由来的一酸,似乎被什么钝器击中,却又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刻能做些什么或者有什么资格做什么。只能安静的陪在她身边,又默默的递了张纸巾。
丛衡衡伸手接了,这才注意到他。原以为自己如此不顾形象的当街失态,这个向来小心眼龟毛又多的家伙早就不知道躲到哪个角落里后悔去了,没想到竟然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心里有些愧疚又有些不好意思,只好生硬的冲着他挤了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出来。
陆平一惊,反复拿捏了许久才确定丛衡衡是在冲着自己微笑。当下叹了口气,女人果然是种难以思量的可怕生物。举手拍了拍她的头,哄小孩般的说:“好些了吗?甭管什么事,都会解决的。想哭就痛痛快快地哭,哥的肩膀随时借你,都不带收利息的!哭过了就不能再哭了,自己难受别人看着也可怜不是?”
丛衡衡没说话,大声的擤了下鼻涕,脑袋使劲地点了两下,幅度大的让人担忧她会不小心把下巴磕到地上。
陆平温柔的笑了笑,摸小狗般的捋了下她有些杂乱的头发,两手扽起了她,好脾气的问:“咱现在能去吃东西了吗?我饿了。”说完还大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以示强调自己的确是腹中空空。
丛衡衡被他滑稽的模样一逗,“噗”的笑出了声,顿时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不好意思了起来。怎么说也不过是关系比较融洽的同事而已,怎么就让他看见了自己这番丑态?
陆平却没有注意到她的一番小心眼,拉了她出了街心公园,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征求她意见,喋喋不休的说:“我想了一上午也没想好吃什么。都说烤鸭好吃,我倒是没什么的,不过你们女孩子不是一天到晚嚷嚷着要减肥,总不能我自己一个人吃让你在旁边看着吧?原本还以为北京能和上海一样好歹能保持个本帮菜,没想到来了后才发现所有的馆子都变成改良川菜了,不放辣椒就不能活似的。我这个人又偏偏吃不了辣的。所以说吃饭是天底下第一大难事!”
两个人兜兜转转了一大圈,最后竟然去了北京饭店吃起了“谭家菜”。
陆平颇为豪爽的点了一桌子菜,手脚不停的给丛衡衡布菜,还不忘心满意足的长叹了口气,感慨道:“这回总算吃到了地道的京菜。”
丛衡衡十分鄙夷的瞟了他一眼,怀疑他不过是在装腔作势。自己也怎么也算是土生土长的老北京了,怎么就不知道还有个知名的“谭家菜”?
“那是因为你见识少,目光短浅。”陆平十分敏感的解读了丛衡衡眼中的不屑,又十分刻薄的给予了反击。
丛衡衡被他噎的说不出话,筷子重重的往碗上一放,准备立刻起身走人。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间接顶头上司嘛?大不了不伺候了!
陆平仿佛没看见她微微发青的脸色,眉开眼笑的盛了碗汤端到她面前,“这个叫做‘清汤燕窝’,谭家菜里代表作。据说做这个汤光配料就要几十种,工艺更是复杂繁琐。要小火慢熬,直到所有的材料都入了味才算是大功告成。随后的辅料仅用料酒、白糖、盐调味,所求的就是鲜、香两个字,讲究的就是原汁原味。你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丛衡衡敌不过他的厚颜,不甘的舀了勺,还未入口就已经觉得清香四溢,待喝了更是觉得味美醇厚,唇齿留香,对自己的味蕾来说不愧为难得的享受。纵使是对陆平的舌毒很是不满,也不由得赞叹了说:“以为你就是个会程序设计的书呆子,怎么懂的这么多?真是人不可貌相。”
陆平早就知道她偶尔的牙尖嘴利,满是不在意的摇了摇头,道:“哥哥我知道的多了,你还没见识到呢!不过,关于今天的这个我倒是可以指点你一、二,世界上有种技巧叫做网络搜索,有个成语叫作未雨绸缪。”
丛衡衡顿时觉得自己被他强大的自信再次打击的体无完肤。
只觉得胸中一团火气蹭蹭蹭得往上窜,恨不得一口将眼前这个聒噪的家伙彻底吞噬。只是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陆平这般插科打诨一通糊弄,竟然一时间将之前的不快忘到了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