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了晚上十点多,沈蔷薇也没有丝毫的睡意,她因着许多的事纠缠于心,只觉得心力交瘁。原本她已做了再不去理会苏徽意的准备,只是眼下为了韩莞尔,倒必须强迫自己去求他。
她原是个极倔强的人,从不肯轻易低头,所以想要做起来并不容易,原本是打算饭后就打电话给苏徽意的,只是她一直犹豫着,转眼的功夫便拖到了晚上。
眼见着时间太晚,她倒提不起心思去打电话了。伏在床上看了会儿书,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隐约间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她这会儿睡意正浅,忽而听到声响,本能的就醒了过来,只是迷迷糊糊的,眼睛半睁着,恍惚的瞧见一个人慢慢的走了进来。
正是苏徽意,他身上还穿着军服,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她先是怔了怔,这会儿再装作睡觉不免有些假,便懒懒的朝后靠去,抬眼的时候苏徽意已经走到了近前来,他先是看了她一眼,两个人有日子未见,她倒是胖了一些,连气色都比之前要好了许多。
一张脸被窗外皎洁的月色映的愈发的白皙,像是染了珍珠的光泽一般,莹润清透。此时微微垂着眸,一副海棠春睡的模样,看着极是动人。
两个人都沉默着不说话,隔了半晌,苏徽意才寂静无声的坐到了床边上,声音透着些疲倦,“这些日子我没来看你,你过得还好么?”
沈蔷薇其实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只是隔了太久,此时他问出来,倒让她一点心思都没有了。这种心情太过让人难以捉摸,就像离别的时候,是带着怨与气分开的,最开始的时候总想着如果他来找自己,一定要将这些气都发泄到他身上,然后清楚的将自己的心绪都将给他听。
可等了等他却没来,便想着等他来的时候,冷冷的告诉他,“你来的太晚了,说什么都迟了,就这样吧。”
她原本以为自己是有机会说出这一句的,可是等了等,他还是没有来,以至于她所有等待的复杂心情都被消磨殆尽,只余下近乎冷漠的理智来。
她想了想,才说:“挺好的。”无关乎任何一种情绪,只是平平淡淡的回答他。他默默地收回凝望她的视线,却是半晌没有说话,两个人的心中倒像是心照不宣似的,彼此都倦于再贴近对方。
隔了良久,苏徽意才点了点头,“你就不问问我么?问我过得好不好?我的伤势又怎么样?”
他说的有些心酸,更像是一种尖锐的质问,“你就这样漠不关心么?”他似叹似伤的说。
沈蔷薇只觉得心内抽痛着,许多的心情转瞬即逝,她并没有漠不关心,只是依着她的身份,她受得那些委屈,时刻提醒着她不该去担心。
她说:“七少过得自然是好的。”
她这样冷漠的语气几乎在瞬间就刺痛了他,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转过脸看着她,眸子里迸射出一种威慑的光,像是想要仔细的看清楚她似的,一字一顿的反问道:“就这样?”
目光触及她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像是丝毫没有感情的雕塑一般,他只觉得所以的情绪都因为她的神情彻底的迸发出来,狠狠地咬了咬牙,身子微微前倾,直逼到她面前去,与她呼吸可闻着,感受到她瞬间涨红的脸,他才冷冷的说:“你知道不知,这段日子我是怎么过的?你知不知道,我很可能会醒不过来?”
他说着便不由自主的抓住了她的肩头,手上微微使了力,“你又知不知道,这段日子我有多想你。”他说到最后的时候,声音慢慢的低微下去,像是他低到尘埃的感情一般,让他觉得卑微。
沈蔷薇任由他抓着自己,只是像个木偶一般看着他,两个人的目光一直对视着,仿若对峙一般,谁也没有妥协的错开目光,眼神交汇中倒是像闪过了千言万语。最后还是沈蔷薇垂下了眸子,轻声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在乎过,没有挣扎过?只是倦于去说了。”
她顿了顿,似是叹了一声,“隔了太久了不是么?”
苏徽意离她极近,此刻听她说出这样柔软的话来,那些由嫉妒衍生出的情绪便尽数的散了,他微低了头,看着她慌乱的眸子,轻声问:“你一直在等我?是么?”
沈蔷薇只是不说话,仿若恍若未闻似的,将头转到另一边去,侧脸被月光照的忽明忽暗,她原本就生的极清秀,这样的角度去看,便透着一股清冷的气质,仿若月光下的百合花,纯洁中带着一丝冷意。
苏徽意不觉就勾唇笑了笑,仿若这段日子的所有忍耐在看到这样一张脸时,都烟消云散了,他是那样的爱她!伸手拂了拂她额间的碎发,声音变得轻柔起来,“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沈蔷薇有些赧然,忍不住便呸了一声,“我才没有等你。”
她不欲再说这些,只是转了脸看向他,一瞬间好似欲言又止,只见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脸颊有些清瘦,更衬得五官深邃俊美,只是面色苍白如纸,思及他的伤势,不由得心内伤感,目光缓缓朝下,看向他的肩头,只是隔着军服,也瞧不出什么。
别扭了一瞬,才问:“你的伤怎么样了?”她顿了顿,又说:“听说弹片伤了肺腔,要紧么?”
苏徽意听着她一连声的温言软语,便畅快的将她揽在了自己怀里,亲昵的吻了吻她的发顶,才说:“有你这句话,什么事都没有了。”
沈蔷薇倒觉得他有些孩子似的意气,只是这种事情也不好往坏的方面想,就说:“医生有没有好好的看过?你身边不是有几个外国医生么?他们有没有看过?”
苏徽意的伤确实会留下后遗症,只是怕她着急,就说:“都看过了,没什么事。”
她在他怀里不安的挣了挣,想要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却被他用力的拥着,丝毫也挣脱不得,只得轻声问:“你没骗我?”
他轻声笑了笑,将心思一压,淡淡的说:“骗你做什么。”
沈蔷薇明知道他的性子是问不出什么的,便也不再说话。只是窝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只觉得心仿若被无数双手紧紧的攥着,连呼吸都发紧了。她不安的抱紧了他,轻声说:“我原以为你这样的一个人,做什么都会思虑周全,瞻前顾后,怎么也会做那样的事情,如果……如果你那时候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你要我怎么办呢?”
她原是气他的,气他违背约定枪决了乔云桦,气他不懂自己……她原以为不会再原谅他了,可此时他出现在她的面前,安全健康的,这让她其余的心思全都消散了,仿若听着他的心跳声,就觉得安心。
苏徽意闻言先是一怔,思及那一日的事,眸子一黯,闪过了复杂的神情。仿若是寂寂黑夜下的孤星,充斥了无尽的孤独。
可更多的却是一种难言的情绪,他顿了顿,才说:“你说的这些那时候我都没有考量过,只是莽撞的做了,现在想来,可见人都是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也未见得理智有什么用了。”他轻声笑了笑,似是自嘲,“我自觉是个枪林弹雨里磨砺出的军人,从没有临危慌乱过,可哪成想,却栽在了你这个小小女子的手上。”
沈蔷薇见他还有心思玩笑,心中更是难受,“你做出这样的事来,我想想都后怕呢,你还说这种话。”
她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就说:“我真是气,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人,打翻了醋坛子,就什么事都敢做,我真是怕你了。”
苏徽意吻了吻她的头发,只觉得馥郁满怀,就笑着说:“就是要你怕我才好,省的你总是与我闹气。”
沈蔷薇便推了他一下,不满的说:“大男子主义!”
苏徽意见她真的生气了,就放开她,双手捧上她的脸颊,目光看进她的眼里去,修长的手指在她脸颊轻轻摩挲着,“我听林宁说,那一日你来看我,撞见顾诗意了?她还动手打了你?”
沈蔷薇倒不妨他会提起这些,就垂下眸去,说:“不要说她了,我不想提这些。”
苏徽意自然知道她介意的是什么,只是眼下棘手的事情太多,他要处理起来还需要时间,并不能这么快的就给她承诺,缓了缓,又问:“疼么?”
沈蔷薇的眼泪霎时便落了下来,她也不知自己因何会哭,或许是忍了太久的委屈终于寻到了发泄口,又或许是她从来都是这样脆弱,只是绷的太紧,以至于连她自己都忘了,而今经他轻轻一问,便溃不成军了。
她摇了摇头,“不疼。”她说的自然是假话,苏徽意闻言不由自主的抱紧了她,心中的愧疚自责无语言表,感受着她在怀里轻轻的颤抖,隐约夹杂着哭音,更是有些手足无措,缓了缓,才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沈蔷薇咬着唇不说话,隔了半晌才喑哑着嗓子说:“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