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虞说着就回转了身,着意看向沈蔷薇,见她撑着伞,袅袅婷婷的站在雨廊中间,身后是雨幕纷纷,好似一幅写意的水墨画,不觉的就令人心神荡漾。
他走过去,说:“瞧瞧我们这两位绅士,竟然将这样漂亮的小姐给冷落了,真是罪过。”
沈蔷薇见他言语轻佻,并不耐烦理会他,径自转了身往回走。回去的时候,正赶上山农送了些时鲜过来,苏子虞见天色还早,就请了乔云桦去书房聊天,沈蔷薇知道他们是有正事要说,也没有打招呼,就上楼回了房间。
临到了晚上,丫鬟上来请她用餐,她原本不想去,可掩不住心中好奇,隐隐觉得乔云桦此行没那么简单。她想了想,还是下了楼。
苏子虞与乔云桦正在兴致勃勃的聊天,忽而见了沈蔷薇,倒是绅士的为她拉了座椅。沈蔷薇虽然不乐意敷衍他,但如今这样的处境,人家又是礼遇相待,即便她心里再不高兴,也不好冷着脸。
桌上的火锅热气腾腾着,另有各色海鲜并小菜,香气四溢。沈蔷薇没什么胃口,只是碍于主家的面子,少不得要做做样子,拿起筷子随意夹了些菜,没滋没味的吃着。
苏子虞早命人醒了红酒,与乔云桦似真似假的聊着天,倒不像之前一般谈些政事,只是随意聊着风物,两人分外投缘,酒也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
眼见着夜幕一寸一寸黑下来,雨仍旧在下着,淅淅沥沥的,听着雨声,好似雨势渐大,隔窗去望,雨幕纷纷杂杂,打的枯树摇摇欲坠,仿若干枯的利爪,扭曲着延伸过来。
沈蔷薇默默无言的坐着,脑中却是思虑万千,一面想着苏子虞的用意,一面想着乔云桦的示好,两人之前的谈话她也是听到的,仔细想想,乔云桦那几句话大有揭竿而起就地造反的意思,苏子虞更是非等闲之人,一味的想要与他父亲分庭抗礼。
只是乔云桦刻意拉拢他,却让沈蔷薇想不明白,她抬眼看过去,就见乔云桦神态自若的与苏子虞攀谈着,明明语态温和,却是让人琢磨不透,好似从前那个风流倜傥的少爷跟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同一个人。
仔细回想一番,竟忆不起他从前是怎样的做派,此刻他坐在那,谈吐举止说不出的儒雅俊逸,即使谈论着风物,也是一派的自如,让人愈发的忽略了他的容貌,而是细细猜度起他这个人来。
这样胡乱想着,就见小丫鬟急匆匆的跑下楼来,对着苏子虞说:“三公子,莞尔小姐……发高烧了,这会儿,这会儿……已经烧糊涂了。”
那丫鬟吞吞吐吐,焦急着说不出一句整话来。苏子虞见状先是不耐的皱了皱眉,随即吩咐身后听差,说:“打电话叫医生过来。”
沈蔷薇见他容色这般冷淡,思及韩莞尔,想来她的日子并不好过,那一句“我爱的人并不爱我。”竟是说的悲凉彻骨,抬眼看向苏子虞,却见他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一时也辩不出心里是何滋味。
乔云桦见那丫鬟犹犹豫豫的模样,就问:“三公子不去瞧瞧?”
苏子虞虽然骄矜,但也不得不给他几分薄面,听他这样说,就站起了身,说:“你们略坐一坐,我马上回来。”
沈蔷薇见他上了楼,隐约觉得哪里不对,果然那丫鬟趁着听差不注意塞给她一张纸条,她下意识的握紧,只是手心里立时出了汗,连心跳都似鼓点一般。
她转过头,见乔云桦面无表情看着自己,好似喝醉了,脸颊微微泛红,他看了一眼听差,说:“你想不想听些旧事?”
沈蔷薇见他神色严肃,就问:“你知道什么对不对?”乔云桦勉强的笑了笑,说:“你父亲的罪名是假的,是苏大帅强加给他的,这事儿七少知道,三少也知道。”
沈蔷薇像是忽然受了一击,身子失力的靠在座椅上,她心中早有猜疑,只是无从证实。而今得知真相,倒好似有一把刀子,狠狠的剜在心上。手止不住的抖着,只是眼中干涸,竟也没有哭。
乔云桦见她面色惨白,怔怔的坐在那,一动也不动。他踌躇了一瞬,还是说:“早年的时候,苏大帅还只是个小军阀,他打下九省的江山,却被手底下的人算计受了枪伤,身边亲信全死了,他逃跑的时候被你母亲救下,就动了邪念。”
“那时你母亲已经生了你。大帅是个什么人,你应该清楚,他听了手下幕僚的话,假意收了你父亲为义子……你母亲知道后一直躲着他,后来你父亲也知道了这事,他筹谋多年,最终还是斗不过他。”
沈蔷薇只觉得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好似冷冬的风狠狠刮过,带着彻骨的冷意,只是分不清是寒是痛,抑或想笑……苦涩的牵起嘴角,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的看了乔云桦一眼,起身上了楼。
她回到房间,只是心神不宁,伏在床上,觉得昏昏沉沉。好似闭上眼就可以睡过去,但其实不过是从前景象,一幕一幕闪过,倒好像看电影一般,每个人都是演员,装着笑,装着哭,纷纷杂杂的。
她想,在这命运的轮盘上,从来都受掌权者把控,那么多的阴谋既然躲不过,干脆就闯一闯,大不了就是个死罢了。
随手打开那张纸条,乔云桦的字就展在眼前,她默默看了半晌,转顾窗外,雨丝朦胧,一层一层织出银针似的网,笼着秋寒慢慢覆上来,除了噼里啪啦的雨声,四野静悄悄的,她只觉得浑身发冷。
没过多久,就见有雪亮的灯透着窗照过来,隐约还有汽车声由远及近,她起身走到窗前,就见两团白光亮在漆黑夜幕中,几个听差披着雨布开了门,车子直接开了进来。
沈蔷薇想了想,轻轻走到门口,附耳去听,就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想来应是医生到了,她默默想了想,倒像是突然拿不定主意一样。
轻轻走回窗前,就见几个卫兵披着雨披站在各个显眼的位置,手拿长枪,一丝也没有懈怠。
犹豫也不过一瞬,她就攥紧了手,抬步朝门口走,直至“咔哒”开了门,悬着的心好似彻底放下,她平静如常的看了门口的听差一眼,转而朝楼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