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杰终是被叶清川凌迟,命丧于楚都。即使他所作所为丧尽,被叶清川所杀,他于靖国而言就是战死沙场的英雄。
即使他狼心狗肺干足了禽兽不如的事,但那只是对楚都的人。于靖国而言,隐去了他在楚都的作威作福,余下的就是攻下楚都、收服失地的光辉。
现实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残酷。在灾难没有降临于他们身上,真相被隐藏之时,他们所见的只有那些图于表面的闪光。或许,对于楚都人的“一面之词”还会反驳痛斥,维护着那份本不该存在的荣耀。
历史的长河,大浪淘金,所有人都只盯着那丁点的金块,却从不屑那些随之的沙土。
历史的书亦是如此,谈不得详细。多年以后或许只有这么一句:界变十四年,秋,靖国破楚大将元杰被楚王叶清川凌迟于楚都。
一笔而过,留下的那些暴行或许也只有在野史中所见,添几分辨不得真伪的神秘色彩。
好在,元杰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叶清川虽然追杀了王云等人,但却有一王云劫后余生。
王云劫后余生,如此元杰即使有了恶人先告罪的先手,但严奕也不会再轻信元杰写的那份信了。
只是此时的王云才费力的睁开了眼。从他劫后余生到现在,他早已忘却了时间的概念,只有一份信念支撑着他活下去。
再醒来的他面容憔悴,那双无神的眼底似乎有一点摇摇欲灭的星火,那是他最后的信念。
面朝着蓝天,王云吃力的摸索着身边。半响,才回忆起刀被他留在了坑了。
王云愣神间痴痴地望着天空,良久才费力的翻过了身体。无力让他直接与大地来了一次“亲密接触”,吃了一嘴土。
王云抬着头,见不远处有把沾满泥泞的刀,缓缓的抬手,吃力前爬。
几步的距离,王云走的很慢。身体与地面的摩擦,细小的沙石划破了伤口,陷入了血肉。
忽然,王云用力的将手超前一伸,碰到了那把满是泥泞的刀。
紧咬着牙关,王云拨动着手指试图将刀拿来。分不清是刀背还是刀刃,在手握住的那瞬间,王云不由松了口气。
将刀拖到自个身边,王云握住了刀把,撑着刀,站起了身。
终于,他再次居高余下的俯瞰着大地,入眼却让这临死都不成落泪的男子湿润了眼眶。
他没有时间的概念,但不代表时间真的因他而离去。岁月下,雨水下,那些兄弟的尸体已经腐烂、发臭。即使如今得到他闻不到臭味,但见那盘旋的蚊蝇也知道是尸体的腥臭吸引了它们。
此刻,王云只想嚎啕大哭,但他已经哭不出声,因为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用来哭泣。
一步一步的走到一个兄弟边上,王云已经看不清这个兄弟面容,但兄弟的衣着、体型都早已深深刻在了他脑中。他不需要再凭那张脸来判断兄弟是谁,只要知道这是先他而去的兄弟就够了。
“兄弟呀!”劫后余生的王云至今说出了第一句话,声音沙哑而低沉,就像已经干枯的老树被风沙肆虐。
“苟活的老哥送你们最后一程。
柱着刀,王云缓缓的弯下了腰,另一只手抓住了那地上早已死去之人的脚踝。
转身,拖着那人一步步靠近王云挖好的大坑。
王云真的没有力气了,这一步步走得很慢,皆是信念在支撑。
几十步的距离,王云就走了很久。
终于,到了大坑旁。王云弃了手中的刀,跪在了地上。缓缓的将那已死去的兄弟推进了坑中。结束,王云保持着跪的姿势,深深的将头磕在泥地上,良久才摸索之前弃的刀起身。
王云起了身,又朝着下一个兄弟的尸体而去……
楚宫奉天殿,叶清川望着龙椅沉默不语。
没有失而复得的喜悦,只有不知所措的茫然。站于这里,叶清川似乎看到了昔日自己坐于上面的意气风发,也似乎看到了元杰坐于上面的骄傲狂纵。
如果没有这一次种种事件,仅仅只是计谋的开始与结束,他或许不会想这些。但在他计谋开始后,一切便已经变得不是他原来所想,元杰的血腥与贪婪让这一次计谋抹上了阴霾。
“清辉,他说的没错,他的确死的高尚。”
叶清川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让叶清辉一时愣神。待反应过来才知道叶清川说的是元杰临死之时的话语。
这一次叶清辉没有开口,因为元杰说的是对的。即使他满手鲜血,即使他暴行累累,但他于靖国而言还是英雄,这一切就是由叶清川给予他的,以生命为代价的给予。
靖国的人可不会听信楚都民众诉说的暴行,因为叶清川在他们眼中始终是一个窃国之人。
丑恶披上华丽的外衣是那般炫目,无人再会去识那已认定的腐朽下的良知。给予了冠冕堂皇的借口,一切的罪行都已经淡化,余下的只剩本应该做为的事,美名其曰:荣耀。
元杰和叶清川是不一样,他们站的立场不同,他们行事不同。叶清川是一鼓作气的反叛,元杰是阳奉阴违的叛逆,只可惜人们看到的只有表象。
叶清辉没有回答,叶清川也不用叶清辉回答,他一步一步的走向了龙椅,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若是靖国还在,他永远是个窃国之人。但若是靖国没了,谁还会关心靖国如何,谁还会关心他是否窃了靖国的土地。
没有人!因为这一切都将由他书写,他可以将穆远弑帝描写的绘声绘色,他可以将元杰屠城诉说的天下皆知,他可以将靖国一切的丑恶搬上台面。没有人再会站出来,没有人再会反对,那时,没有人会做这些已经没有意义的事。
到底,还是楚国太弱小了。若是强大,那便不是窃国,那就征服;若是强大,那屠城不再是可能掩埋的事实,而是血泪的控诉;若是强大,靖国不敢再欺,邻国不敢再闹。
为君之道、帝王之路便由这拳头开始,拳头硬了,一切合理和不合理都将变为合理。
叶清川在坐回了楚国、楚都、楚宫、奉天殿的龙椅,望着不远的叶清辉,“你觉得我能灭靖吗?”
叶清辉望着叶清川眼眶含泪,他不知他为何哭,但他此时却是控制不住那份催泪的悸动。
跪于地上,
叶清辉高呼了一声,“府主!”
周围人影闪动,却是隐于阴暗处的半仙和玄宗刺客。众人于叶清辉身后,皆是五体投地,异口同声高呼:“府主!”
不是王上、不是少府主,而是府主,千年叶府的府主。千年叶府没有表态,玄宗没有出声,但跟随在叶清川身边的众人此刻心悦诚服的道一句,“府主”。
叶清川目光隐隐闪烁,望着叶清辉道:“你可知这代表着什么?我要放弃什么?”
千年叶府在为臣之上固执得可怕,却在其他地方开放令人惊叹。每一代的叶府嫡系都被称为“少府主”,但这“少府主”却是无权无势。当他获得部分人的认可之时,他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一条征服叶府所有人的不归路。成,则成为府主。那时,叶府的长老将不再有权力,叶府将为府主一人所用。不成,死。长老不允许权威被失败者挑战。
叶清辉等人的一句“府主”,是叶清川走上了收服叶府的路的号角。
叶清辉跪于地上回道:“我知道府主厌恶的,也知道府主希望的。当希望大于厌恶之时,这厌恶也就不值一提。”
“你是帮我做决定?”
再没有往日的嬉笑怒骂、兮兮相惜,此时叶清川望着叶清辉的眼里只余有阴狠。
叶清辉跪于地上,没有见到那目光所带的阴狠,沉声道:“我是因你做决定。”
叶清川没有再说话,他知道他当了府主,叶清辉也将做出抉择,如其说是叶清辉帮他做了决定,倒不如说叶清辉因他做了叶清辉的决定。
叶清川明白,他终还是接受了这个他早已厌恶的称呼,因为三帝之一的靖不是那般能简单打败的。他需要一把剑,一把能够劈开枷锁的剑。
“只是代价太大了。”叶清川喃喃自语,又道:“但元杰的凌迟之事却深深的印在了我脑海中,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在脑海里。忘不了,也不敢忘。”
“清辉,你去告诉那还在龟缩看戏的叶府,这府主之名我叶清川应了。”
话到最后,成了满腔的坚定。
叶清辉这才抬头望向叶清川,两人相视而笑,却不再记得刚刚的那点别扭。
……
夕阳西下,推入坑的是王云目光所及的最后一个兄弟的尸体,再多的他也再寻不回。
原本挖的大坑如今已经填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大坑旁,王云握着那把拄了他一天的刀,缓缓的填满着沙土。
周而复始的重复着同一个动作,随着那一小堆小堆土入坑,王云的眼前浮现了昔日兄弟的音容。
机敏的王龙,耿直的虎子,还有其他兄弟的音容一一浮现。
“……将军多虑了。”
“将军,走便是了,这比起那打打杀杀可轻松不止一点。兄弟们说是不是?”
“老哥说得没错,不就是赶路吗?老子几天不合眼那眼皮都不会眨下。”
“那是你小子早就睡得猪样,怎么眨眼。”
……
“真的好累,送完兄弟这最后一程,就好好休息。”王云强睁了眼,继续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