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远.好久.好些时候.我终于在一片梨花繁乱的醉人水池旁看见了静谧的俊朗的香易亭.他凝着一双迷离的目光.神色飘飘.嘴角微微.双肩下垂晓梦娇阳.
我看着他身子靠在大梨树下.梨花把他打落的朦胧神秘又凄美.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想起凄美这个词语.只是此时的我看着他感觉到世界都宁静安逸了.
香易亭的情绪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直到我走到了他的身后他才渐渐反应过來.只是他看着湖水.长长睫毛向上翻卷.“你是來接我的吗.”他这样问道.
我盯着他的后脑勺.咬牙切齿的说:“对.我是厉鬼.前來索要你魂魄的.”
香易亭双眼比水里的深潭还要深渊.:“不愧是戚雎.哪怕是到了地底下.你也是个不安分的.”他忽然一笑.“耘溪……”
“你别叫她的名字.你那么坏.她恨死了你.”我一想到香易亭对我戚家军的所作所为.顿时气不打一处來.
香易亭的一只手放在膝盖上.他摸搓着自己的袍子.黯然神伤.“她为什么要恨我.是我帮她报仇了的.”
我看见他那个委屈又装傻的样子.真是恨不得给他一个狗吃屎.让他好好体会那种吃了屎的感觉.
“你是傻子吗.”我气不过就上前去推了他一把.“你为她报仇.是她亲口说让你为她报仇了吗.你个大爷舅妈的.你这么多年的书都是白读了.”我揪着他的头发.情绪零碎.“她当然要恨你.你毁了她的爱人.毁了她的亲人.毁了她的家园.”
香易亭先是认真的看着湖面.好像在听我讲故事一样.而后他好像被一棒子打醒似的.他回过手.一胳膊揽过我的身子.语气欢快非常.“你又耍我玩.戚雎.你不是在行宫吗.那场火怎么沒烧死你.对了.靳比秀他怎么会让你死.”他上下好好打量我一番.然后眯眯眼笑.“你这一身的宫女服装……”
我使劲推他却推他不开.无奈只得说:“你别以为你摆出一副怨天尤人的样子來.我就原谅了你.你杀了我阿爹.杀了裴云白.杀了那么那么多的……你一辈子都是我的仇人.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香易亭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样子有些滑稽可笑.他说:“你为什么把大家的死都推脱到我的身上.从始至终我只亲手杀过霍蕴这一人.那是他咎由自取罪有应得.其他的人.我沒有陷害过别的人.”
他说的斩钉截铁.煞有其事.就好像别人的死对他來说就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
我嗤笑我闷声不语.我用全部的力气推开他.自己笑的那么的伤心.“你居然敢说你沒有做过亏心事.你背信弃义.你暗中勾结丽朝的太上皇.你出卖了戚家军却还把责任推脱给我.”
我对他简直是无话可说.我的手跟着呼吸一起颤抖.我的心也莫名的酸涩起來.我看着他的无辜.胸口就有一万个恶心讲不出口.最后我只能从怀里摸出戚家军的虎符出來.摊在他的面前.
“我问你.虎符为什么在靳息狂那里.我要你一个说法.”
香易亭从我的手掌里拿起那个圆润有角的东西.乘着阳光透视的看.他再次诡异一笑.“为什么.这应该问你自己才对啊.戚家军的虎符一向不是都掌管在你的手里吗.”他又说:“是啊.我也好奇..它怎么会在靳息狂的手里呢.或者.你是在嫁祸于我.”
我气急败坏的一把把他推进水中.声音不似以往的镇定和坚毅.“你滚蛋.香易亭.你现在是倒打一耙吗.我只是來质问你.你反而要和我斗智斗勇吗.我告诉你.除了你.我想不到谁能无声无息的偷走我的虎符.而且还颇得大家信任那么随意的调动了戚家军的几万人马.除了你以外.还有谁活着.你告诉我.”
骄阳把湖里的水照的波光粼粼.湖面随着骄阳的光辉被铺垫上柔和细腻的粉红色水光.那水光接天中.香易亭就无谓的放着半截身子在湖水里.白色的袖子被湖水映出了一点点的粉红.
“那你也不能断定是我杀了大家.”香易亭恬不知耻的坏笑.“是我从你那里偷走了虎符.可我当时只是借用一下.根本沒有想到师傅那么刚强.霍国已经把我们逼到了那种程度.师傅他还天真的以为他和整个戚家军可以脱离这红尘俗世.抛却万般愁思.他居然打算要卸甲归田.”
香易亭叹了一口气.“师傅他居然要卸甲归田.耘溪的仇不报了.天下大任他不管不顾了.我怎能如他所愿.”
“所以你就背叛了安陵城.背叛了戚家军.背叛了亲情和友情.你背负了我们那么多人命.只是为了给表姐讨一个说法.你只是为了替丽朝攻打天下.”我声音发抖.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香易亭看着我.他神色讽刺.声音柔柔的.“戚雎.哪里是我在泄私愤.你不也是占了便宜.你要知道.我帮丽朝谋划霍国.最后的受益人可是你.靳息狂的天下早晚都是靳比秀的.而靳比秀的天下就是你的天下.”
“我应该稀罕吗.”我轻声问他.
香易亭侧身靠着水岸看我.衣水淋漓的他露着瘦骨嶙峋的胸腔.他的锁骨如蝴蝶开放.他在水中喘息沒有上岸的意思.他的容颜被日头晃的有些夺目.可我此时此刻无暇顾及优美的风景.
“戚雎.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个自命清高的样子.你有什么好自命不凡的你告诉我.人活一世.理当顺应天命.可你总是那么一副舍我取谁的样子表现出來.你给谁看.”香易亭撇着嘴嗤笑我.好像我的话语是多么幼稚.
“你一直是这么想我的.”我简直是停止了呼吸.“我真沒有想到你会这样看待我.我们曾经说好的要做个水莲一样的好孩子.你忘了.”
香易亭扑哧一声.他的脸一点也沒有映上湖水和骄阳的红润.他反而越加苍白.“儿时不过单十.居然就把那么一句话当作了信仰.耘溪这样.你也这样.她为了那个长得像水莲的人一入侯门深似海.你为了心中那朵水莲花.拼了命的想往宫外大千世界里跑.你们要求我做个水莲一样的正人君子.你们为什么不去把这些条条框框施加给裴云白.”
我现在已经弄不明白香易亭的套路和想法.我唯一能够做的就是解释.希望他可以走出怨恨的深渊.“裴云白他和我们不一样.他儿时经历了什么.我们又经历了什么.他是我们大家的弟弟.而你是我们众人的哥哥.”
“可你们谁有沒有问过我.我究竟想不想当那个沒有瑕疵高高在上的兄长.”香易亭凄美一笑.整个湖水都好像被他染上了一抹动人的色彩.
我竟无语凝噎.
难道一直以來.都是我们做错了.我们对他尊敬.所以不会随着拉着他玩耍.怕他因为我们的淘气受到阿爹责罚.我们敬他爱他怕他.他却愿之羡之慕之.
他从來都是个深沉的孩子.我们一厢情愿的认为他喜欢读书写字收拾烂摊子.却不知道.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和我们一样.是从孩子长到大人的啊.
我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脑中紧紧的绷着一根弦.忽然有一天.弦断了.它抽的我是那么狠那么疼.那么无助那么赤血淋淋.
我语无伦次.“我沒有想过……”
“是啊.你怎么会想过我的感受呢.你一向都是那么自以为是.”他气定神闲.
他还泡在湖水里.神情自若.看着他.一时之间空气气氛有些凝固.
湖水流动的声音尽在耳中.它潺潺流淌干净的透彻.只不过这湖水清澈透明的有份诡异.仔细分析其中的诡异原因.却说不上个所以然來.我的心里越來越慌张.
终于.我上前一步.弯腰驼背的想要拉起水中的香易亭.“有什么话.你从水中出來再说.我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出來.我有点害怕.”
香易亭看着我退后几步.行动间湖水和树影白花交相辉映.一副美丽的色彩墨画勾勒而成.只不过.我清晰看见了湖水中有红带子一样的细条飘过.像极了一天吐着信子的小红蛇.它随着香易亭的手腕游走缠绕.
我马上抬头看香易亭.口中的话语被他堵的死死的.“你别怕.你一怕我就更怕了.”
“什么.”我有些发愣.还沒有沒弄明白呢.就看见香易亭一头扎进了湖水里.微红的湖水瞬间把他的头顶淹沒.
水花飞溅时.他那只一直垂下的手腕忽然在水中支了出來.雪白的手腕一条割痕.那刀印蜿蜒漫过森森白骨.重要的是那透明的手臂上还有血水在流淌.迎着骄阳.炙热的生出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