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身前指点江山的二人,张永握着酒杯的手突兀一抖,显得有些失态。
这个时代的谋士...究竟都是什么怪物?
本以为凭借对未来大势的把握,多少能从中游走一二...未曾想这天下格局的走向,连张松都能分析的这么清楚。
张松已然如此,那盛名传世的诸葛孔明、庞统、周瑜、荀彧、司马懿、贾诩...这个时代最为顶级的智者、谋士,又该是何等的风采...何等的眼界?
“咕噜...”
伸出略微发颤的双手,提起身旁的酒坛...张永狠狠的灌了几大口,...压下心中的那股震撼、激动...以及对未来的惶恐情绪。
“先生...若他日曹军兵败荆州、江东之地...汉中又当如何?还请先生指教!”
正了正衣衫,张永跪坐在乱石之上...恭恭敬敬的朝着张松行了一礼,丝毫没有留意双膝之间传来的阵阵刺痛,望着满脸醉态的张松...郑重问道。
“三公子...何故如此!”
看着张永突然变了样,恭谨的跪坐面前,张松慌忙起身...将张永搀扶了起来。
“还望先生指教!!!”
推开张松的双手...张永还欲行礼,不过废了老大劲方才搀起张永的张松...自然不会让张永再行礼跪坐...君不见身旁的彭羕望向他的目光已经有些“诡异”了吗!
“公子莫急...你先坐下,让某好好思略一番。”
将张永安抚了下去,张松望着张永年轻的面庞...摇了摇头。
曹氏哪种横扫中原、平定的北方的豪华阵容,会折在荆州?折在江东?
止步荆北,对于天下诸侯来说,已经是滔天的幸事。
不过这些话毕竟不能明着说,万一将张永打击的一蹶不振,失去了进取之心,他敢肯定...汉中张氏绝对会想方设法的将他剁成肉沫。
“若是曹氏真有...失败的那一天,荆州必然空虚,汉中或可倾巢而出...乘势一博,一路大军...自房陵而出,袭扰南阳诸地,吸引曹氏兵力;一路大军从上庸直入荆襄,席卷南郡、江夏二郡,收拢兵卒、整备粮草借势南下武陵、零陵、长沙、桂阳诸地。如此,横跨一州,接连汉沔之利,而后北结西凉,南和江东,西望益州...可图王霸之业。”
片息之后,虽然对张永这种想法不甚感冒...但鉴于这几日对张永的好感,张松依旧是一五一十的说出了心中的筹谋。
“子乔大才也!”
“先生真乃不世之材也!”
惊呼一声,张永、彭羕二人接连起身,看着张松的目光有些发绿。
不同于张永,彭羕所佩服的乃是张松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便有如此清晰的思路,反手之间便描绘出了一个王霸蓝图。
而张永…此刻完完全全的陷入了极度的震惊之中,据荆州之地,南和孙吴,西图西川…这妥妥的是诸葛亮为刘备规划的复兴汉室之路。
张松难道真的是史书中“消减”的顶尖谋士?
咽了咽口水,张永脑子突然装满了夺取曹氏和孙刘联盟胜利果实的想法。
“先生…若真有了那么一日!若汉中有朝一日真实现了先生所说…先生可愿入我汉中?襄助我汉中成就…王霸之业?”
抬头望向张松怪异的面孔,张永心中满是炙热,甚至生出了借助这个机会将张松强行绑至汉中的念头。
“这个…哈哈哈…若是真有了那么一日,我张子乔与公子为伴…又有何妨!”
即使见惯了大风大浪,张松此刻看着张永、彭羕二人的目光依旧有些发颤…同时,内心深处不知为何,竟然泛起了丝丝窃喜的感觉…或许是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重视吧!
只可惜…曹操不会败!
望着身前噼啦作响的篝火,张松的瞳孔有些发散。
……
十月二十二日,在连续几天的观景之后,张永、张松、彭羕一行终于转道,在入夜时分抵达了安汉城。
此刻,距离三方约定…汉中与賨人诸部大军撤离安汉的时间,仅剩下六日的光阴。
次日清晨,在稍作休息之后,张永便领着孟邱来到了本部驻扎之地。
在出兵南充之前,张卫从一众降军之中抽调了数百老卒调至张永麾下,杜濩、朴胡亦从诸部的青壮中抽调数百精干之人…跟着王平投入张永麾下,加之汉昌千余儿郎和安汉城中的数百残兵,此刻张永麾下的将士已募满三千之数。
“德信,家眷可安排妥当?”
帐内,张永看着麾下的王平、马忠数名军侯,笑着问道。
“回禀公子,家眷已经接回,如今正在迁往汉昌的路上。”
穿上甲胄,马忠精神抖擞了许多,但也严肃了许多…不过眼中还是浮过几分感激。
若非张永重点关照一番,他的家眷恐怕还要晚上几日方能接回。
“家眷乃是将士们的性命所在,无论如何也要讲安汉、南充诸地将士的家眷安排妥当,莫要出了差池!”
“请公子放心,马忠必当尽心尽力。”
“子均,诸部儿郎可还习惯这军旅之事?”
对于賨人诸部的士卒,他有种莫名的期待,不过…截止数日前的表现来说,与他所期望的“无当飞军”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诸部的儿郎确实是散漫惯了,不过…请公子放心!最多三月,王平必定必将他们操练成一支可战之师,供公子调遣。”
提及杜濩、朴胡送来的数百诸部儿郎,王平面庞露出几分尴尬。
论武艺、论谋略,他有百分之百的信心压服这些人,可…类似賨人这种小部,有好的惯例…奉信强者为尊,也有不好的地方…存在一定论资排辈的状况,想要压服一众比自己还有大上半旬的长辈,的确需要一定的手腕和时间。
不过…张永也明确说过,賨人诸部的儿郎他日后有大用…以后这些人就是他王平的本部,如果连这些小事都做不好…他日后有何资格跟随张永征战四方,看一看这波澜壮阔的天下?
“嗯!不必有太大的压力,松弛有度方是正道,若真遇到什么困难,可与我直言,我解决不了的…还有中郎将在!”
……
转眼间又是数日。
在渐凉的秋风中,安汉南门迎来一行车队…乃是张任派遣…前来迎接张松的车架。
早在数日之前,张卫率军回返安汉之时,张任便从广汉出兵,直下垫江,根本没有给庞義迁移垫江钱粮和百姓的机会。
当然,当初张永兵进安汉之时,南逃垫江的安汉士族豪强,此刻也成了张任的瓮中之物,不得不掏出大笔钱粮保全自身。
以至于庞義听到这道消息之后,接连大骂刘璋、张任、张松无耻,短短三日间,便接连摔碎了十余枚茶盏,砍下了数名奴仆的头颅。
此次当真是栽了一个大跟头,没想到刘璋、张任、张松之流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无耻…安汉几乎快被张卫搬光,完好无损的垫江城…此刻又被张任以迅雷之势强占,剩下区区三县之民…他庞義当真还有复起的那一日吗?
……
“三公子,还请留步…莫要再送了。”
安汉城南十里,张松的车驾缓缓停下,旦见张松扶辕而下,朝着张永深深鞠了一礼,略显低沉的说道。
这已是他第三次下车劝阻张永,可每当这时,张永就说再送送…再送送,如今回过神来,早已行了十里之遥。
“先生,经此一别不知是否还有来日,此番前来巴西…来的匆忙,某也未带上什么贵重之物,唯有此柄残剑陪我,乃昔日家父所赐…是某亲近之物,今日将此残剑赠予先生…还望先生收下…莫要嫌弃!”
看到张松下来,张永随即翻身下马…抽出腰间那柄毁于城楼血战的佩剑递了上去。
纵有千般不舍,张永心中也清楚,相送十里已是极限…再送,只会为张松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公子之恩情,张松此生必当铭记在心!”
双手托起佩剑,张松的语气有些颤抖…非为佯做,实为真心。
与张永相处的近二十日,他早已将张永心性摸了个透彻…张永待他是真,而他更清楚这柄佩剑对于张永意味着什么。
麒麟初啼,本当有万兽相随…只可惜他!
如是三拜,张松提起佩剑坐上了车架,再不走…或许他真的要动摇了。
皇权富贵固然珍贵…但又岂能比得上人世一知己!
“驾…”
车辕滚动,掀起阵阵烟尘,不过多时…张松一行就已消失在张永等人的视野之中。
“公子…公子
子乔先生已经走远了,是时候返回城中了!”
半刻钟后,孟邱看着张永依旧抬头远眺张松车驾消失的方向,忍不住上前叫醒了张永。
张松虽才能出众,堪称世间一流,可…终归属于敌方之臣,而非汉中之臣。
……
十月二十八日,清晨。
当晨曦划过天际,来一阵阵气势恢宏的号角声中,汉中与賨人诸部的大军…带着上万士卒家眷、安汉百姓,正式开拔…一路烟尘滚滚朝宕渠城而去。
至此…连续数月,牵扯数万大军征伐的巴西之战,终于以汉中与賨人诸部的胜利告终,张氏三子张永初展峥嵘…庞義蛰伏,张任屯军垫江虎视巴西,三方势力交织的巴西郡…终于迎来了数年以来最为平静的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