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陆浅突然意识到,她还没有做好迎接这一切的准备。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她无法想象舱门打开以后,乔深如果没有活着出来她该怎么办……
这段日子以来,她已经习惯了相信他,依赖他。遇到问题时,第一反应就是去找他。他会用他的方式来开导她,鼓励她。
他们是平等的爱与被爱,是势均力敌,也是比肩同行。
在面对这段爱情时,她过于的小心翼翼。像是一只刺猬,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她看起来活得比谁都开朗,实则早就被21年前那场大火烧得体无完肤。
是乔深,让她第一次产生了放下过去好好活一场的念头……
两个月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那个给了她所有美好期待的人,就在500米开外飞机上,生死未卜。她却只能僵硬地站在这里,一步也不敢挪动……
手臂突然一疼,谈易不知何时出来了,扯着她往后退了好长一段距离。
“你去添乱的?”谈易情急之下吼了她一句,觉得自己的语气也不算太重,可不知道怎么的,小姑娘眼眶突然就红了,眼泪一滴一滴啪嗒啪嗒往外掉。
谈易在部队里接触的都是流血不流泪的真汉子,还真没见过哪个小姑娘穿着礼服还哭得梨花带雨的小模样。一时手足无措,看到陆浅冻得煞白的脸,他脱了外套把人裹起来,忙笨嘴笨舌地解释,“你站得太近了,万一发生爆炸很危……”
一个“险”字还没说出来,看起来肤白貌美的小姑娘,突然一改柔弱的模样,脱了他的衣服丢回来,口无遮拦地吼:“安全距离一百米我站在五百多米开外!爆什么爆!不会爆的!!你不许胡说八道!!”
谈易:“……”
年轻的军官身板硬朗又笔挺,一丝不苟的表情看起来很僵硬。
就在此时,飞机舱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推开。巨大的逃生滑梯迅速弹了出来……
飞机上,乔深第一个解开安全带,走进客舱对着乘务长说了一声:“疏散。”
此时他的语调已经恢复了平静。
乘客们在听到这两个字之后,纷纷解开安全带站起身,拿的拿行李,嚷嚷的瞎嚷嚷。有一部分人在大吼受了伤,还有一部分正在机舱内到处寻找亲人。
乔深带着机组人员,另外选了身强体壮的男子作为援助者组织疏散。
他一排一排走到中间,“各位旅客,机尾逃生出口不可使用,请移动到前方机翼逃生出口,有序撤离。”
乔深拉住正踩在座位上拿行李的中年大叔,“先撤离,别管行李。”
“为什么?他们都拿行李了,为什么不让我拿?”大叔一脸横肉,耀武扬威,把自私自利的个人主义发挥到了极致。
他的女儿刚从劫难中回过神,不由得多看了乔深两眼,大概觉得丢人,赶紧把父亲拉下来,“走了,爸!”
机上乘客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安安静静听指挥的,一种是嚷嚷着为什么空姐还不赶紧把逃生门打开的。
他们大声嚷嚷着机组人员的不作为,殊不知逃生气垫充气也要时间。
乘客们在空乘的疏散下,开始紧急撤离。一张张劫后余生的面孔惊魂未定,有人不服从空乘人员的指挥,撤离心切,推推搡搡摔下滑梯造成了严重擦伤和骨折。还有几个乘客竟然提着行李登上了滑梯。生死关头,也不知是财务更重要还是生命更可贵。有几位没系安全带的乘客血肉模糊地被抬上了救护车,还有的老人孩子正在飞机附近寻找亲人。甚至有几个年轻人,这时正在拿着手机在自拍……
飞机周围的情况乱成一片,陆浅顾不得矫情,推开挡路的谈易,加入了救援队伍。
于是谈易就看到,方才还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一转眼就把那几个自拍的小青年拎到了警戒线外,一顿劈头盖脸的教育。
撤离过程持续了一分多钟,飞机上的乘客都已经疏散得差不多了。这时,乘务员才有序地从滑梯上跳下来,再之后是乘务长以及昏迷的机长。
陆浅和老王打了个招呼,站在距离滑梯最近的地方,翘首以盼地望着逃生门。
最后,一个金发碧眼的副驾驶从滑梯上下来了……
那一刻,陆浅怎么也忍不住了,冲着舱门大喊着:“乔深!!”
“陆浅。”罗永旭赶紧拉着她,就怕再不拉着她她就要爬上去了。
十几秒后,驾驶舱的逃生门终于再度传来动静,只见乔深和祝星辞从滑梯上滑了下来。两人穿着单薄的衬衣,衣服上血红一片,根本分不清血迹究竟来自谁的身上。
直到下了滑梯,乔深把祝星辞打横抱起的时候,才能看出祝星辞比乔深伤得更重。
陆浅还没迎上去,乔深就抱着祝星辞直奔救护车。他匆匆忙忙的离开,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陆浅。
护士和医生全围了上去,轻而易举就把陆浅隔离在人群之外。
有乘客搞清楚事情缘由,纷纷向乔深道谢。陆浅的呼喊彻底被鼎沸的人声所淹没。
她和乔深之间好像隔着怎么也无法逾越的楚河汉界,等到乔深抱着祝星辞上了救护车,她都没能近距离看他一眼,没来得及问候他一个字。
陆浅的心也跟着乔深那辆救护车一起走了。
李国荣也是才听罗永旭提过乔深和陆浅确立关系的事儿,还没等到陆浅的恋爱报告,倒是差点等来了天人永隔。
“愣着干啥?赶紧追过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啊!”李国荣拍了陆浅一巴掌,又回头去跟罗永旭感慨,“干咱们这行的呀,惯见的就是生离死别,最怕的,也是这四个字。”
罗永旭皱着眉搭茬,“下辈子不干消防了。”
李国荣笑了,“这辈子活明白了吗?”
“这辈子干一行,爱一行,没得挑了。
救护车的警铃渐行渐远,陆浅终于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这个冬天的厉害,冷风刺得骨头都痛了。她伸手搓了搓手臂,打了一个寒颤。
这时,谈易终于再度上把外套披在她身上,问她:“去医院吗?我回部队路过医院,正好送你一程。”
开车的是之前那个军方联络员,小伙子看起来老实憨厚,上了车就乖乖抓着方向盘,谈易让他开暖气,他乖乖开了暖气之后就一言不发,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确定乔深还活着,陆浅心里那块巨石终于落下了,整个人放轻松了不少。这才想起自己刚刚对这位上校恶劣的态度……
她斟酌再三之后,磊落道歉:“对不起啊,我刚刚……”
“没事。”谈易顺口问她,“乔深是你男朋友?”
陆浅愣了一下,想到的全是乔深抱着祝星辞的画面,他眼底的紧张,神色里的在乎,都是真真切切的。那一瞬,他的眼里就只有祝星辞,哪怕就现在他身侧半米的她都可以忽略。
陆浅沉默了一会儿,才笃定地说:“是我很爱的人。”
下车时,陆浅把衣服还给谈易。
谈易摆摆手,“天冷,你先穿着吧。”
“可是……”
谈易从车窗里递给出一张名片给陆浅:“回头再还给我。”
名片上只有电话号码,陆浅还想再说点什么,车窗便关上了。
陆浅一路小跑进去,发现门口挤满了许多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俨然是刚从机场追过来的,没拍到机场的第一手消息,跑到这儿来守株待兔了。
陆浅趴在前台上问:“刚刚从机场送过来的……”
“陆小姐。”周慕一手头那些文件袋,看到陆浅眼前一亮,“你来找乔深的吧?”
陆浅用力点头。
周慕一把她带进电梯。
“他们情况怎么样?”陆浅迫不及待地问。
周慕一刚从手术室过来,她皱着眉:“乔深没事,就是祝星辞,听说迫降过程中安全带松了……情况恐怕不乐观。”
两人说着出了电梯,还没靠近,就听到手术室门外的走廊传来急切谈论的声音。
医生说:“患者失血严重,双肾严重挫裂伤并伴巨大血肿,目前只有切除双肾才有机会……”
“切除双肾?不行,不可能!”说话的是洛心译,她和祝正刚才赶到医院就听到了这个消息,一时之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接受。
医生劝道:“之后还可以进行肾脏移植,但如果不立即进行手术的话……”
“保命要紧!”祝正刚立刻下了决断,“医生,该怎么治疗就怎么治疗,拜托你,务必要保住我闺女……”
“手术同意书麻烦签一下,另外,父母可以安排做配型了。”
周慕一让陆浅在旁边等着,她走上前跟洛心译说:“洛姨,你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你这身体状况,恐怕做不了配型。”
祝正刚立马说:“这可咋办,我这也型号也配不上啊!”
周慕一安慰道:“父女配型的成功率还是很高的。”
“关键我也不是她亲爹,你说这事儿搞得……”话说道一半,祝正刚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再看向洛心译时,对方神色已经全变了。从紧张到震惊,整个面部表情都扭曲了。
陆浅刚想上去看看具体情况,突然被人从背后捂住了嘴。回头一看,乔深不知从哪儿钻出来,拦腰抱住了自己。
此时,手术室的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毫发无损的祝星辞走了出来。
她走到洛心译和祝正刚身前站定,“那我亲爹是谁?”
她一字一顿地问:“苏明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