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晓哪儿知道什么舅舅,不过乔家父母如此匆忙出来,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晓晓把饼子掰开,分给弟妹们就着水吃了,粗硬的饼子嚼在嘴里一点儿滋味都没有,晓晓不禁想起了小白。
确切的说,不是想起了小白,是想起了小白家香喷喷的烤鸡,也不知道傻小子今天去溪边儿了没去,这一趟来舅舅家,也不知住多少日子,傻小子跟烤鸡都别想惦记了。
晓晓咽下最口一块饼子,就听她娘道:“前头的村子就是你舅家了。”
晓晓顺着她娘指的方向看去,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天边儿还残留着最后一丝光亮,能大约看清先头不远有个村落,想来正是造饭的时候,袅袅炊烟升起散落开来,仿佛能闻见饭菜的香味。
不多会儿,牛车停在村子头上,晓晓跟弟妹们下了牛车,谢了车把式,跟着爹娘进了村子,舅舅家住在街当,外头瞧,院墙比自家齐整,不知里头敞不敞亮。
刚到了院门恐,没等叫门呢,街东头过来两个人,瞧着像父子,离着老远呢,她娘就赶过去叫了一声。
晓晓才知来的人是她舅舅跟大表哥,跟在母亲身后好奇的看着前头的黑大汉,比自己爹瞅着更壮实些,大约常年下地干活,脸上晒的黑黢黢,肩上扛着锄头,锄头一头勾着个筐,筐里满满一筐猪草。
估摸没想到自己一家子会来,愣了一下,憨憨的笑了起来,打过招呼,一眼瞧见自己,把锄头丢在地上,一伸手把自己抱了起来:“这是我家大妮子,才两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可把舅舅想坏了,舅舅记着你爱吃院子里的甜杏,还想等杏果下来,挑一筐去瞧你呢,不想就来了,见了舅舅还认生不成,只管在你娘身后头躲着做什么。”
乔家娘忙拍了拍晓晓的脑袋:“快叫舅舅啊,这丫头前头病了一场,倒跟换了性子似的,怎连你舅舅都记得了。”
晓晓有些心虚,目光闪了闪,小声叫了舅舅,黑大汉哈哈笑了两声,院子里大妮的舅母听见动静,迎了出来。
彼此见了礼才进了院子,晓晓始终给她舅舅抱着,刚她娘说她舅自小就喜欢自己,晓晓还每当客气呢,这会儿瞧着她这个瞅着老实憨厚的舅舅是挺喜欢自己的,虽说见了弟妹也挺亲,可始终抱着自己没撒手。
舅舅的怀抱很温暖,裹挟着田野里的青草香和汗味,却不令人讨厌,晓晓就任他抱着,一直抱到了饭菜上来,娘才道:“多大的丫头了,还在舅舅怀里磨蹭,也不嫌害臊。”
她舅舅笑道:“多大?不过才九岁罢了,还是孩子呢。”虽这般说,却放了晓晓下地,拉着她的手,从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个什么东西,晓晓还没瞧清楚,就给舅舅塞进了嘴巴里,晓晓待要吐出来,一股桂花的甜香弥漫开来。
她舅母笑道:“可见是惦记大妮,怀里这块桂花糖不知在怀里揣多少日子了。”
舅舅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小声问了一句:“甜不甜?”其实这桂花糖熬得粗,有股子涩味,但舅舅这么一问,晓晓忽觉,香甜无比,几乎立刻,晓晓就喜欢上这个憨厚实在疼她的舅舅。
屋里的炕桌上摆了几碗菜,舅母跟娘领着自己跟弟妹还有舅舅家两个表哥在外间的地上放了张小桌吃饭。
舅舅家两个表哥都比自己大,大表哥得生十二了,长相随了舅舅,才十二就老高的个子,瞧着就结实。
二表哥得成比自己大一岁,五官像极了舅母,瞧着比大表哥文弱一些,性子却一点儿也不文弱,吃了饭拽着自己就跑到了院子里。
舅舅家的院里种着一颗歪脖子的老杏树,估计就是她舅刚说的能结甜杏的,过了三月,杏花开过去,满枝都是翠绿的叶子,天黑了,也看不清枝叶间是不是簪着杏果,得成搬了两个小板凳在树下让自己坐。
然后缠着自己开始絮叨他那些淘气事儿,在哪儿掏了鸟窝,或是捉了一窝田鼠崽儿什么的,说的洋洋得意,仿佛掏鸟窝是一件多么了不得英雄事迹。
晓晓骨子里毕竟是个成人,实在不觉着这些有什么可值得炫耀的,却想得成才十岁,对于这么大的男孩来说,淘气就是最了不得的事业。
晓晓不禁又想起了傻小子,小白比得成还要小上几岁,许是有些半傻,从不见他对自己絮叨什么,大多时候都是自己说他听,有时应一声,有时傻笑两声作罢,也不知道傻小子怎么样了,要是去了溪边没看见自己,会不会傻不拉几的等着自己。
晓晓瞧了眼东屋的窗户,目光闪了闪,侧头跟得生道:“我们去那边儿窗户下坐着。”
得生愣了一下,忽的笑道:“就知道你们丫头都喜欢花,这有什么,明儿你跟我去村西头,大坑边儿上开了一大片呢,什么花都有,管保你看的都不想回家了。”
晓晓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什么花都有,有牡丹吗?”
啊?得成眼睛都睁大了,挠了挠脑袋:“什什么是牡丹?”说着仿佛不甘心被问住了似的,一梗脖子:“我不信你见过。”
晓晓忍不住失笑,自己跟个十岁的小子较什么真儿,遂摇摇头道:“没见过。”
得成这才眉开眼笑起来,拉着晓晓去了窗下头坐着,继续说他那些事儿,晓晓却竖着耳朵听着里头的说话声儿。
先听见她舅道:“我还说等忙过这阵儿去瞧瞧你们,去年我们这边儿闹了场瘟病,得生还好,到底大些,得成却病了大半年,我还说这孩子保不住了,倒渐次好了起来,也怕过了孩子们病,便没去,不想你们先来了,只正是忙的时候怎得空,赶是出了什么事儿不成?”
舅舅话音一落,乔家爹叹口气道:“说起来也不知真假,昨儿去赶集,半道上在山神庙哪儿遇上了雨,便进去避雨,不想倒遇上了个故人,叫乔大可,原也是我们乔家村人,我家南边不远那两间破房子就是他家的,八岁上死了爹娘,亏的我娘时常照管些吃食,才没饿死,小时候也常与他一处玩,十岁那年,跟着个老道走了,一走这些年不见回来,不想昨儿在山神庙里遇上了,先开头也没敢认,穿得体面,带着十几个人,个个面色不善,后他先唤了我的名儿,才认出他来,他叫我在一旁问我这是去哪儿,我便说去赶集,又问家里有什么人,我一一告诉了他,待雨停了,我要走的时候,他在我耳边道,速速家去,带着老婆孩子走,若晚了些恐有杀身之祸,得了这话儿,如何还去赶集,忙着折返回去,也顾不得旁的,带着巧娘孩子就出来了。”
晓晓这才知道她爹慌乱乱的回去是这个缘故,只那汉子随便一句话她爹怎就信了,若是玩笑哄骗他的,岂不白跑了一场。
忽听她娘道:“你与他这些年不见,如何他一句话你就信了?”
她舅舅却道:“那汉子念着妹夫一家的活命之恩,怎也不会哄骗妹夫,想来是有大事的,你们先在我这里住下,明儿我出去寻人扫听扫听,若无事再做计较,若真出了事,你们也别回去了,先头我就说,亲家娘既去了,那乔家村也没了旁的亲戚,地也不多,倒不如挪到我这里来安家,近便些也得照管,地里的粮食打了,也足够咱们两家人吃了,入了冬,妹夫跟着我去外头给人挑几趟脚儿,赚些银钱回来,日子总也过得去。”
舅舅说道这里,便听舅母道:“这话你哥跟我念叨多少回了,你么若挪过来,也省得他见天想大妮,见了人家差不多大的丫头,就跟我絮叨一阵儿,大妮也长这般高了吧!那丫头自小身子骨弱,也不知生没生病,念叨得人心忙,你们若挪过来,倒正衬了你哥的心,一家人在一处也亲热。”
晓晓听着心里忽觉热辣辣的,这个舅舅倒真是实心实意的疼自己,刚想到这儿,旁边儿凑上得成的大脑袋,趴在她耳边小声道:“我可听见我爹跟我娘说,要把你娶到我家来给我哥当媳妇儿呢,我跟你说,我哥可跟木头桩子差不多,不会说不会笑,真给我哥当了媳妇儿,看不闷死你。”
晓晓愕然瞪着他,心说,这小子莫不是想毛遂自荐,就自己这个青黄不接发育不良的小样儿,没想到还是个抢手货,且不说这个,这小子才多大,就知道抢他哥的媳妇儿了,不对,莫不是舅舅真有这意思。
先不说近亲结婚生出的孩子是白痴,再有,自己才多大啊,还不到十岁,晓晓忽想起大表哥刚瞧着自己有些不自在,莫不是他早知道了,晓晓扶着额头叹息,这完全是照着种田文的路子一去不回头了啊,嫁给庄稼汉也没什么,可表哥……想到此,晓晓忍不住一阵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