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国公爷新丧,今年的过年府里办得并不热闹,简简单单地挂了几盏红灯笼便算迎新年。
从廿十日开始,俭哥儿便休沐了,无需再去上族学。到了大年三十那日,怜雁早早服侍俭哥儿起床更衣,用完早膳后教会他几句贺年的词儿,以便让他在老夫人面前贺岁。
然今日怜雁不打算跟着俭哥儿服侍,平日她与潜生好好相聚的机会不多,除夕夜总归要一起守岁的,便来到翠香处道:“翠香姐姐,今日你去当值可好?我想同潜生聚一聚。”
翠香的面色不大好,原想说谁愿意在大年三十当值,可转念想到自从怜雁来服侍俭哥儿后自己根本就没再当值过几日,都是怜雁忙前忙后地在俭哥儿身边服侍,便拉不下脸来,又着实犯懒不想当值,显得犹豫不定。
怜雁见此又道:“翠香姐姐今日没别的事儿吧?否则耽搁了翠香姐姐我就太不好意思了。”
谁都知道翠香没什么亲眷,除夕夜也没处去吃个团圆饭,怜雁这样说无非是让翠香找不出理由来拒绝罢了。虽然怜雁自己愿意同俭哥儿多亲近些,乐得当值的次数多些,可也不能总这么下去,自个儿需要休息时还是应该休息,否则日子久了倒叫翠香觉得理所当然,往后就不好相处了。怜雁绝非会无条件无底线地对着旁人好的人。
果然,翠香支吾着道:“倒也没什么要紧事,行吧,今儿我来当值,你可别回来太晚了。”
怜雁笑道:“那就多谢翠香姐姐了,我会早些回来的。”
翠香虽不大情愿,但面上总归要客气几分,道:“不用客气,你都帮了我这么多,今儿我来服侍五少爷也是应该,你就安心陪你弟弟去吧。”
怜雁笑着又道了谢,同赵妈妈只会一声,便辞了她们去潜生处。
翠香同赵妈妈跟着俭哥儿往寿安堂去,俭哥儿未见怜雁,疑惑道:“怜雁去哪了?怎么没来?”
赵妈妈一愣,想着怜雁倒是入了五少爷的眼,笑道:“今儿怜雁不当值,轮上翠香了,怜雁好福气,叫五少爷您记挂。”原本怜雁与翠香服侍都是隔日轮流的,只是一直都由怜雁来,让俭哥儿觉得怜雁应该每天都在。
翠香亦道:“是呢,今儿奴婢服侍五少爷您。”顿了顿,又加上一句,“怜雁同她弟弟潜生过年去了。”她虽没有要给怜雁上眼药的意思,但终归是不愿在大年三十当值的,有意无意地添上了这一句。
赵妈妈瞧了她一眼,没说话。
俭哥儿敛眉默了默,方道:“好嘛,既然怜雁和潜生一起过年,那就不叫她了吧。”
走了一段路,俭哥儿忽又开口道:“翠香年纪不小了吧?回头我向祖母提一提,也该放出去了。”声音虽带着稚气,但语气有些冷硬。
翠香着实惊了惊,她虽一直担心着自己的亲事,但上头没有替她做主的主子,也乐得随自己心意,托了年长的婆子留意,可今儿俭哥儿忽然提及,她一时没法明白过来。
翠香不明白,赵妈妈却立即听出意味来了,心中惊疑不定,俭哥儿的意思,分明是明白过来翠香当差懈怠,他说的配人也绝非寻个好人家让翠香嫁过去,试想老夫人怎会来管一个俭哥儿身边二等丫鬟的婚配?俭哥儿的意思,无非是不想让翠香再服侍他。
这要打从前,俭哥儿断不会有这么多的心思,果然上了族学开了蒙大不同了,或者说,自打怜雁来了后,俭哥儿就一直在变化着。
赵妈妈给翠香使了个眼色后便低下头。
那眼神充满警告,翠香愣了片刻方忽然间醒悟,战战兢兢道:“五少爷,奴婢已托了小厨房的孙妈妈替奴婢留意了,怎能麻烦老夫人?”
俭哥儿思忖片刻,方道:“那好吧,要是亲事定下来可得让我知道,好歹主仆一场,我总是要送上份子钱的。”
俭哥儿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倒是显得异常可爱,翠香和赵妈妈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只觉得不可再怠慢这位主子了。
*
潜生住在前院西侧的平房里,和他同住的还有四五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厮。怜雁去寻他时,那些小厮当值的当值,不用当值的都回家团圆,房中只有潜生一人坐在窗边安安静静地看书。
潜生见怜雁来,欣喜地跳下凳子奔过去道:“阿姊,你今天不用当值吗?”
见潜生还是这么毛毛糙糙不稳重,怜雁有些不豫,但见他一脸欢喜,又是大年三十,难得这样没旁的事儿地聚在一起,便不再拂了这气氛,道:“嗯,不用,今儿来陪你。”
潜生兴奋地将怜雁迎进屋子,怜雁问起他近来诸事,潜生一一答着,偶尔讲几件趣事,引得怜雁发笑。
屋子里有些冷,没过多久,怜雁便缩了缩脖子。潜生跑到床头取出了个暖炉,塞到怜雁手里。
怜雁惊疑道:“你哪来的暖炉?可莫要拿来旁人的。”依潜生的月钱,可买不来暖炉。
潜生道:“不是旁人的,是常文哥哥给我的,我本不愿接,可他说是侯爷的意思,说我将五少爷服侍得好赏的。”
怜雁惊了惊,潜生去服侍俭哥儿才半来个月,也没立大功,无缘无故怎么就赏了?何况赏下人不过是赏些碎银或是小物件,也没有人赏个暖炉的,怜雁想了想,问道:“你同常文哥哥很要好吗?”
潜生摇摇头,“没见过几回,倒是常武哥哥来看过我几次。难道是常武哥哥托他送的?可是他明明说是侯爷的意思,他应该不会假传吧?”
若是常武的意思,怜雁倒能理解,可若是常文自己的意思或是赵彦清……怜雁实在想不出所以然来,她道:“那更奇怪,好端端的,侯爷给你暖炉作甚?赏人也不是这样赏的。”顿了顿,怜雁又道:“他还做过旁的吗?”
“还给我送过炭盆,说是夜里冷,给我取暖的。”
怜雁愈发疑惑,“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不告诉我?”
潜生想了想,道:“也没多少天,暖炉是前日送来的,送炭盆约摸在三四日前吧。”说着鼓了鼓腮帮,“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记得说了。”
怜雁蹙起秀眉,一个令人心惊的念头在心底升起,但立刻被压了下去,若真是那样,也不会仅仅是送炭盆暖炉那么简单。
可到底心里不安,怜雁决定找个机会问问常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