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过得太快,一岁一枯荣,冰箱里的猪肉饺子还没吃完,春节就披着寒冬越走越远。
初八清晨,杨桃女士关上刺耳的闹钟,唉声叹气地洗头化妆。匆匆蹬上高跟鞋,她衔着烤成脆黄的吐司面包,一把拉开宴旸的房门:“你今天中午去哪蹭饭?”
门把手上挂着一串地中海风铃,贝壳与蚌珠碰撞的声音让宴旸用枕头捂住耳朵,痛苦地大叫:“你怎么不敲门啊,孩子就不能有点权吗?”
杨桃把苹果派放在床头柜,伸手摆正别在套装上的徽章:“你确定要和一个法官讨论权的问题?”
“妈,你何以琛附体啊”宴旸不情不愿地睁起一只眼睛,“请不要担心我的午饭,我已经和朋友约好一起吃火锅了。”
杨桃双臂环着胸,难逃中国家长惯有的通病:“和谁啊?”
就知道她要这样问,宴旸镇定自若地趴在枕头上:“你认识啊,就高中隔壁班的黎安。”
反复嘟囔这个名字,杨桃总算有了些印象:“我记得这孩子考的东大吧,真是有出息。”看着腕间的手表,她伸手打开房门,“我去上班了,晚上早点回家。”
“妈!”宴旸在房门关紧前叫住她。
迎着母亲疑惑的眼睛,宴旸头皮发麻,放在被窝里的左手掐着右掌的关节:“吃完火锅我们在老城区唱ktv,正好爷爷奶奶也总打电话催我回去看看,不如,我晚上去二老家住?”
也许是上班赶得及,也许是宴旸炉火纯青的表演天赋,杨桃提醒她不要忘带换洗衣物,就忙不迭地离开家。
听着防盗门被关上的声音,宴旸像被狐狸精吸走元气的书生,瘫在床上面色如纸。手机在枕头下响着特别关注,她伸手去捞,伸直胳膊举在眼前看。
程未:我上火车了,你那边处理的怎么样?
宴旸揉揉鼻子,刚睡醒的声音笑起来有些沙哑:一切就绪。
他回复的很快:那好,三个小时后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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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过了年节,烧烤店依旧人流如炽。程未穿过琳琅满目的自助酱汁台,看见坐在角落、穿着豆沙毛衣的宴旸。
黑色的大理石桌面摆着一布制木槿,她把一片片的五花肉铺在烤架,满足于油汁滋滋的声响。用余光瞟着坐在对面的人,宴旸把烧烤夹递给他,摇着手腕抱怨:“可把我累坏了。”
“那你就负责吃,剩下的都交给我来烤。”程未压着半红半白的肉,顺便倒满放在她眼前的水果茶,“有没有点羊肉?”
“没有。”宴旸情不自禁地皱眉,“太膻。”
他哦一声,幽幽接过她的话:“即使我最喜欢吃。”
想起程未一人吃掉两盘羊肉的壮举,宴旸用筷子戳着碟子里的甜辣酱,继续死鸭子嘴硬:“虽然我忘了但你也记不清我喜欢吃什么啊。”
“狗屁。”程未翻着大白眼,满脸的‘我们不一样’,“你喜欢吃杏鲍菇爆炒五花肉,土豆炖牛腩,番茄炒鸡蛋,韩式酱年糕,四食堂的小笼包,面包房的枣糕,红心火龙果”
她心虚地耷拉着脑袋,扎起的马尾蹭着脸颊上的痣:“别说了,我错了。”
“知错就改,赏你一块肉。”他垂下眼睑,把烤熟的五花肉卷进生菜喂给她。
送到嘴边的肉,宴旸选择张大嘴巴吃下去。鲜脆的生菜被齿间咬碎,酱汁顺着嘴角流出来,滴在她系着蝴蝶结的袖口上。
自是一阵生无可恋地哀嚎,程未拆开湿巾,无奈地递给她:“脏不拉几的,你吃饭怎么跟拱食一样。”
用湿巾吸掉棕黄色的油渍,宴旸瞪着他盘子里的烤肉:“那你还吃猪食?”
“你干嘛对号入座,我可没说拱食的一定是猪。”
见她扔下筷子发脾气,程未忙不迭地转移话题,“吃完饭我们去哪玩?”
“爱去哪去哪。”宴旸懒得看他,只一门心思嚼着黄油金针菇。
“那我希望”程未气定神闲地说,“你能去一个四面都是红色的小房子。”
“四面都是红色?”宴旸睨他一眼,“这是哪?”
烤盘上的韭菜蔫脱了水,程未把它们夹进盘子,轻轻扬着下颚线:“maybemyheart”
明知是段子,经他轻描淡写一说却格外撩人。脸颊像燃了一片火烧云,宴旸扶着眉尾,笑得花枝乱颤。
程未表示,作为男朋友求生欲一定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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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很无聊的翻拍电影,远没有焦糖爆米花更有滋味。于是他们躲在最后一排,在监控死角亲吻。
断断续续看了几个镜头,宴旸只记得女主角袖口的铃铛,和她那句站在月下的独白——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离开你,我才知道世界不止一花一草,佛祖也不会一叶障目。
随着莫名的牵引,宴旸靠在程未的肩头,用掌心捂住流泪的眼睛。
她发誓她真的释怀了,只是时过境迁,偶尔还会怅然。
电话铃声打断发霉的情绪,宴旸抽搭着鼻涕,起身去接。播放间的拐角还有音响的共鸣,她堵住耳朵大声问:“谁?”
“我是林嗈。”男人的音色让人想起不加糖的美式咖啡。
“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她警惕的问。
林嗈轻笑:“这对我而言不算难事。”
“所以,林老板有何指教?”宴旸上扬着眉,“不会是想把我谈恋爱的事告诉妈妈吧。”
“这样对我有什么好处?”他不疾不徐地说,“别误会,我是来讨好你的。”
她打太极:“您用不着讨好我,母亲的心意主要还是看林老板的本事。”
“宴旸,你太不了解杨桃了。”助理敲了敲门,呈上一份等待签字的文件,林嗈拧眉看了几眼,挥手示意重做,“在她心底,你的态度比什么都重要。”
他话虽如此,宴旸却清楚母亲对他一如既往的在乎。
“大叔,你有老婆孩子吗?”
“没。”林嗈自嘲,“有人怀疑我是四十三岁的老gay。”
宴旸乐不可支地笑了:“那你有钱吗?”
“比起令尊”他顿了顿,很平实地说,“差不多是这样的。”
“你当年你和妈妈为什么没有结婚。”宴旸很不友好的猜测,“您是不是长得不太健康?”
虽然她很体贴的把‘丑’换成委婉的词汇,林嗈仍抽搐了嘴角:“网上有我的照片,你挂了电话可以搜一下。”
“至于分开的原因,也许是年轻气盛。”
他用四个字总结一段久远的感情,她沉默一会儿,鬼使神差地吐出刚刚看过的电影台词。
——离开你,我才知道世界不止一花一草,佛祖也不会一叶障目。
也许林嗈打开了窗,宴旸能听到南方温润的风悄悄刮起桌上的纸,他说:“总有一个人是你的佛祖,也是你的世界。”
她在挂掉电话前,淡淡抛下一句:“我对你不算反感,至于应该怎么做,那是你自己的事。”
林嗈笃定地嗯了声,接着说:“祝你和小程先生一切都好。”
塞进围巾的头发被人轻轻撩出,宴旸回过头,程未穿着藏青色的大衣,就像一片投映斑驳的树叶。
她在散场的人群中紧紧抱住他,不知为何,宴旸很想跨过暧昧的春季,直接期待热烈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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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未吵着要吃特色小吃,于是两人骑着ofo,用自行车轮走过卢川的老城小巷。
北方以面食为主,堆满一次性筷子的移动摊位,卖的全是煎饼、炒饼、卷馍、肉夹馍。程未拽着她东走西转,仿佛他才是在这里生活十几年的人。最终,他坐在小马扎上吸溜一碗牛肉粉丝汤,又啃了两块比脸还要大的烧饼,舔舔嘴唇直嚷着好吃。
坐在身边的宴旸歪着脖子在啃着一串哈密瓜,他疑惑地问:“晚上不吃饭真的不饿吗?”
废话。
谁让上天给予宴旸喝凉水就长胖的体制,她只能通过屏蔽鱿鱼炒面的香气,强行挤出一抹微笑:“仙女是不需要吃东西的。”
程未顺着她分外克制的眼神,在隔壁桌的鱿鱼炒面找到了源头,他在放着土味音乐的夜市扯着嗓子喊:“老板,再加一份鱿鱼炒面。”
好丢人,宴旸大力掐着他的腰:“你干嘛。”
“喂,男人的腰不能随便掐的!”
忍住腰间的疼,程未伸手捧住她的脸:“人活一辈子就是要尽兴,所以,你就想吃炒面就痛快的吃,想喝奶茶就加珍珠和布丁。无论如何,你在我心里都是最好看的人。”
“放屁放屁。”宴旸坚决不信男人的鬼话。
老板端上一份淋着葱花酱汁的炒面,程未用筷子搅拌均匀,把引诱人的白烟正对着她:“吃吧。”
“不吃。”
“吃吧。”
宴旸忍无可忍:“你烦不烦啊。”
程未嚼了一口,遗憾地摇了摇头:“哎,要不是我吃饱了,又怎么会浪费将这么美好的味道。”
真这么好吃?
她夺过程未手中的筷子,义正言辞的说:“浪费可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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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睹宴旸把碗吃到空,程未用手机录着视频,偷偷笑出声。
浑然不觉自己被偷拍的现状,她放下筷子,在他身上打了个悠长的嗝:“哇,这炒面分量好足,我们骑车子去公园消食吧。”
程未摁下保存,连连说好。
他们拐出一条巷子,在公园门前又被偷偷贩卖摔炮、呲花的小摊吸引住了视线,程未下车去买,留着宴旸在这儿看车。
二月的夜风有些阴冷,宴旸缩到商铺屋檐下玩手机,再抬头,就见一位穿着保安制服的人正打着手电,试图把ofo推到固定停放点。
“等等,这两辆车是我租的。”她匆匆跑过来,试图抢过车柄的手不小心碰到他的指腹。
好凉,凉的像极寒之地的冰雪。
宴旸微微诧异的扬起脸,瞳仁一滞:“梁斯楼。”
那人顿住正在进行的动作,如同被贴了一张定身符。随即他看到程未拎着一袋烟花,从容地朝这边走来:“宴旸,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