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她们坐在草坪上,把酒言欢。
远处巷口传来老爷爷熟悉的叫卖声。
子怡说她去过那么多的地方,吃过那么多的美食,但是那一碗热干面却让她记忆犹新。
冒着热气腾腾的手擀面,再撒上一把碎花生,没有过多的花哨,却足以让人置身在这美妙之中。
比起米其林三星餐厅,比起牛排烤肉,这碗几块钱的热干面似乎毫不逊色。
它自身带着的那一股香味就好比它的气场一样,只需要一次,它就会有让你今生难忘的感觉。
赵找告诉子怡,这位手艺娴熟的老爷爷今年都已经有八十多岁了。
别看老爷爷做出来的仅仅是一碗简简单单的热干面。
从配料到扯面再到出锅,里边倾注的是老爷爷这几十年来的全部心血。
赵找说她从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在老爷爷的小推车前面买面了。
那时候,她好像还有小推车的案板高,一度天真的赵找甚至还有想过要偷偷惦着脚尖跟人家学艺。
一开始赵找先是寻着香味过去的,后来日子久了,也就熟悉了。
可是那个时候没有钱啊,为了能吃上那么一碗热干面,赵找可能这一个月都不能吃早点,吃零食,然后才能存下来那么可怜的几块钱。
每次趁着父亲去骨头管的时候,赵找就偷偷溜到巷子口,问老爷爷买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热干面,是那个时候最幸福事情了。
因为怕父亲骂,所以不敢回家里去吃,所以赵找就蹲在老爷爷的小推车旁边,就算是迎着风也是吃的狼吞虎咽,津津有味。
虽然每个月可能只吃上那么一碗,但是赵找说她已经是很满足了。
可能是喜欢那个味道,也可能说是已经习惯了那个味道。
每次经过巷子口,赵找总会从旁边不经意的走过,哪怕是不去买,或许只是为了寻着那个味道,仅此而已。
每次不用赵找说,爷爷看到赵找过来,就会直接给她做出一份加麻加辣加香菜的热干面。
爷爷的话很少,赵找一连吃了几年的热干面,和爷爷的交谈可以说是少之甚少。
她甚至不知道爷爷的家住在哪里,不知道爷爷已经做了几年的热干面,也不知道爷爷是不是本地人。
只是每天到了晚上快要收摊的时候,赵找总会看到有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奶奶手里牵着一条几近暮年的老狗出现在赵找的视线之中。
赵找痴痴望着这对老人,直到送走最后一位客人。
老爷爷这才肯推着自己的小推车,老奶奶牵着那条近暮年的老狗,然后一起消失在了黄昏中。
有时候夕阳的余晖会把他们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长到赵找可以在此驻足整整一个小时,让赵找久久还未曾想起自己还未离去。
那个时候赵找不懂得为什么老奶奶总是在那个时间段过来,不明白为什么老奶奶会带着那条狗过来,也不明白老爷爷为什么总是喜欢把小推车停在那个巷子口。
只是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巷子口的老爷爷好像没有再出现过。
有人说老爷爷挣不了钱然后就不干了,也有人说老爷爷的家搬走了……
有几个月的时间吧,赵找记得她当时攒了将近五十块钱左右,她一直都舍不得花出去。
记忆中的那个熟悉的带有家的味道无时无刻不在赵找的味蕾中悄悄作祟。
赵找每天放学后总会装作路过巷子口一样,然后再往里边瞄上一眼。终于有一次,赵找再次见到了老爷爷,老爷爷依旧面带微笑。
赵找连连问着老爷爷这些日子为什么没有出摊,老爷爷避而不答,依旧面带微笑。
赵找那时候已经长过了案板,不用再惦着脚尖了。
高过案板的她终于看到了老爷爷本来只是两鬓斑白的头发,此时已是漫过了整个头顶。
只是在将近昏黄的时候,那位步履蹒跚的老奶奶再也没有带着那条暮年的老狗出现过。
多少年过去了,老爷爷的热干面还是没有涨价。
米面涨价,花生涨价,油盐酱醋也在涨价,可是好像就只有那碗热气腾腾的热干面依旧还是那个价。
有人在创新,有人在翻版,唯独老爷爷的热干面多少年过去了,依旧还是从前的味道。
后来当赵找问及老爷爷为什么不适当的给热干面涨涨价格的时候。
老爷爷总会说上一句:
“咱这个地方啊,离孩子们上学的地方近了一点儿,你卖的贵了,反而那些喜欢吃这个味道的孩子们就买不起了,孩子们不容易,我知道,我知道……”
“那个老爷爷可真是个好人啊!”
子怡边吃着赵找买来的热干面边赞扬着站在黄昏中颤颤巍巍的老爷爷。
子怡说那一碗热干面就好比妈妈在家做的地标性十足的天津狗不理包子一样,那味道真是让人历久弥新。
吃饱喝足过后,子怡和赵找讲述了甚至就连弟弟都不知道的事情。
子怡和弟弟是高中同学。
可是十八岁时候的那种打心底里踊跃出来的感情是最真挚,最懵懂的。
谈不上喜欢,更不能说成是爱。
也不是敬仰,更不是崇拜。
他们无法带给彼此任何的承诺,责任这俩个字的份量对于他们来讲实在是太重太重了。
好比相见恨晚,又好似相识太早。
见面的时候,子怡甚至都不敢抬起头来看弟弟一眼。
而弟弟也不会向那些调皮捣蛋鬼一样拦截下来某某班级长得如花似玉的小妹妹。
如果非要说出来“不公平”这三个字的话,那只能说是女孩儿要比男孩儿成熟的早了一些吧。
弟弟和子怡的班级是斜对门,子怡班级的后门正对着弟弟班级的前门。
因为子怡在的班级每周都会有座位大轮换,每次轮到坐在最后一排的同学可以说是过的最倒霉的一周了。
除了被前排高个子同学挡住看不到黑板之外,还经常听不到老师的讲课。
一些关注后排同学的老师有时候会带着扩音器过来讲课,于是,这就成了最后一排同学最大的福音了。
然后这一整周坐在最后一排的同学便会非常努力的学习那节老师所带的课。
当其他同学都坐在那边抱怨地时候,只有子怡没有。
不过子怡也承认,她确实是有一些私心了。
每节课下课之后,子怡总会喊太热了,然后她就去请求班长能打后门通风。
其实,那个时候,弟弟作为他们班上的唯一的大高个子所以是从来都不会列入座位大轮换的人选,弟弟总是坐在最后一排,雷打不动。
有时候子怡她们班级上自习课,子怡就会偷偷的打开后门,却发现弟弟他们班级空空如也,子怡也会感到莫名的失落感。
见面时心跳加速,不见面时又万分想念。
其实这不就是青春最原始的样子嘛。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来比这种情感更加美好的东西了。
学校那时候要求男生留寸头,女生最好留短发。
如果非要留头发的话,必须要扎起来,而且不能有刘海。
可能是为了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在弟弟的眼前。
子怡虽是扎着一根长长的辫子,却总是别出心裁,千方百计总想着跟别人与众不同。
头绳也尽量是几天就换一根,有蝴蝶结,有丝绸,还有自己编织的彩绳。
虽然有时候学校在检查头发的时候,学生会也会提醒子怡,让她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
可是子怡仗着自己在班主任的圣宠位置,也是不怎么当回事。
其实,子怡折腾那么多,不过就是希望弟弟能在众多的女生当中,能够多看看她,哪怕只是一眼。
高中三年,子怡清楚的记得她在最后一排一共坐了13次。
直到高三那一年,因为高一新生人数的突然增加,子怡他们班被迫接受校务处的规定,整体搬迁到了三楼。
至那以后,子怡在想看到弟弟的机会就会更少了。
搬到三楼后,子怡他们班级对面变成了高二(1)班。
但是子怡在下课后就打开后门的习惯还是没有变。
每次当子怡望向对面班级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只有在这个时候,子怡才能清楚的感受到,是的,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高三生活枯燥急促,除了每天的备战打赢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困扰到他们。
可是子怡的要求从来都没有太过分,她想要的,不过就是能在远远的看上弟弟一眼。
可能体会孤独,习惯孤独,享受孤独就是在那个时候形成的吧。
孤独其实本来就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当你喜欢上某一个人时候。
如果不曾遇见,你本可以忍受孤独,然而短暂的温暖,却让你的孤独无限度的放大,让它变得更加荒凉,更加透骨。
也餐厅吃饭的时候,就哪怕是全校同学在操场上做课间操的时候,子怡也都没有再看到过弟弟。
高中三年,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对视过一次,更没有任何一种联系方式。
但是弟弟却在子怡的青春里狂妄了整整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