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不惧死,但求生是人类的本能,能活下来实在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显然这场车祸给她造成了很大的伤害,身体上的疼痛与无力,还有这一屋子的仪器告诉自己所受的伤绝对不可能只是皮肉伤。
身体虽然不受控制,但她的脑子已经恢复运转,车祸之前她正在等绿灯,却被身后的车狠狠地撞上,几乎可以肯定后面的车一定是严重超速,负全责的应是后车车主,可是那个路段没有摄像头,如果那辆车肇事逃逸……
门外传来脚步声和谈话声,应该是来处理车祸的善后事宜,她扭头看向门外——
“萱萱,你醒了!”门口的中年女人,打扮华贵,一见到她就立刻扑上前去,眼中泛泪,对着身后不停地喊,“医生,你快看看我女儿,她是不是已经没事了?……”
陈正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想说些什么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她认识这个女人……
她自然认识……
身穿貂皮大衣,妆容精致的女人终于有了一丝满意的笑意,用居高临下的施舍口吻说道,“你倒是和你那个不知廉耻的妈不同,既然你这么识时务,我也不会亏待你,这笔钱算是补偿。”
“我希望你能够遵守承诺,放弃继承权。”女人神态倨傲,毫不掩饰眼中的不屑和厌恶。
“我和方家没有任何关系。”她毫不犹豫地在放弃继承权的承诺书上签名,腰板一如既往挺得笔直。
桌面上有一张支票,她没有伸手接过,看也不看那张支票,“方夫人,我的母亲已经在十二年前去世了,她虽然很平凡,但行事光明磊落,请你不要侮辱她。另外,我姓陈,不认识方家的任何人,也请你们方家不要再来骚扰我。”
女人冷哼一声,看着她平静得没有一丝表情地起身离开,眼底划过一丝讽刺和恨意,就算她再识时务,也依旧是她心中的一根刺,自嫁入方家以来,她一直疲于应付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和私生子,什么样的人也都算是见过了,狮子大开口的,楚楚可怜的,故作清高的,……无论是什么样儿的,目的只有一个——
钱!
她不相信她也能免俗,恐怕这样的平静也不过是她的伎俩而已,就像她那个姿色寻常的母亲一样,明明生得那么粗糙,却花样百出,将她那惯在花丛中游荡的丈夫迷得七荤八素的,竟和她生下这样一个野种。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有那么个亲妈,女儿能好到哪里去?
她原也不想和这个身份卑贱的私生女打交道,只是没想到她那个失踪已久的亲妈又出现开始闹腾,似乎想利用这个私生女来方家分一杯羹,这教她如何甘心?
女人冷冷的笑容和她此刻关切而激动的面容重叠在一起,让陈正莫名生出了一种诡异得寒毛直竖的感觉。
“萱萱,你怎么了?”大概是被陈正诡异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女人在陈正的床前止住了脚步,犹疑地问道。
陈正确信自己没有失忆,只能说眼前这位方夫人认错人了,正想开口纠错,太阳穴却开始剧烈地疼痛,昏迷中那一幕幕莫名其妙的场景再次浮现,甚至变得十分清晰,就像是镌刻在脑中一般。
这真的是梦吗?怎么会有如此真实的梦?就像是在经历另一个人的人生。
一向冷静自持的她竟然也出现了短暂的慌乱,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而她,究竟是陈正,还是方子萱?
看着刚刚清醒的女儿脸色苍白,双目失去了焦距,方夫人原本已经放下的心再度紧张起来,“医生,你看我女儿是怎么回事?”
几个医生上前检查,将她折腾来折腾去,却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的结论是车祸后遗症。
车祸后遗症?
陈正,不,应该是方子萱望着镜中的自己,只觉得可笑,宽大的病号服包裹着十四岁少女的瘦弱身体更显得空荡荡的。
请问有什么后遗症能让人平白多出三十年的记忆?
她分明记得她出事那天的日期,可为什么如今的日历上清清楚楚地写的是十年之前?
陈正是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子不语怪力乱神,重生前虽然很流行什么重生穿越之类的话题,可她却没有丝毫兴趣,更不会相信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当事情真的发生了,她也只能接受。
虽然她严肃古板,可也不是不知变通的蠢人,自然不会四处嚷嚷自己是陈正,不是方子萱;她也不是科学家,不会将注意力集中在移魂的科学原理上;她所能做的仅是用方子萱的身份好好活下去。
可是方子萱的人生……
她重重叹了口气,从最初的震惊厌恶,到现在的无奈苦笑,她只能说已经习惯了,却完全不能理解这个小姑娘的想法。
方家的资产在国内排名十名之内,是真正的豪富之家,这一点当她还是陈正的时候就十分清楚了,尽管她不想承认,那个时候的她是方建霖的私生女。
与她这个在困苦中长大的私生女不同,方子萱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不折不扣的千金小姐,她的母亲张云是当年的政界大佬张家的小女儿,虽然如今张家的势力已经不如从前,可在国内依旧是说得上话的,和周家一样都是在S省一言九鼎的政治世家。
这样的女孩子可以说生来就是天之骄女,可方子萱却长成了一副孤僻的性格,桀骜放纵,自以为糟蹋自己就能换了父母的关注,从十一二岁就学会了抽烟喝酒,非但不好好读书,反倒成日和圈子里那些纨绔子弟混在一块儿,十四岁的她甚至开始在夜店里服食禁药,打架飙车,彻夜不归。
甚至在出车祸之前,她正准备第二天去纹身店,在自己的股沟处纹上“FUCKME”,当陈正回忆起那些破碎的片段时,差点没把自己气得再死过去一回,如果不是她年纪尚小,恐怕连贞洁都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