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终九畴的声音也冷的像寒冬腊月里屋檐下结的冰棱。
也就眨眼间,少棠便觉察出终九畴周身气场已然冻结。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他一眼,发现他的目光跟声音一样让人瞬间打颤。又瞧着他结实有力的臂弯似乎一使劲就能勒死自己,她知趣的闭上了嘴。
其实,她倒是想占个便宜来着。用这本书堵上他时常威胁自己的嘴,或者换几个免费的杀人名额。
谁知,他这人以前还拘着面子装得一副伪善小师叔的样子,虽然言词犀利些,却也未如今日这般凶狠模样。
现在可好,她既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他竟然连装都懒得装了。
毫不掩饰的肃杀之气,溢满整间书房。
她猛然想起,他其实为了保住自己的秘密,是完全可以杀她灭口的。事后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即可。
而她的秘密被他拿捏住,她却无法灭了他。
因为实力太悬殊哇。
少棠呼吸间便把道理想了个通透。顿时冷汗淋漓。
终九畴把竹简重重拍到桌子上,深渊般的眸光里浮现着怒气。
“告诉你一个简单易懂的道理,在这个世上,你想与人做交易,首先要有与对方旗鼓相当的实力,否则免谈。因为,即便交易开始,最后吃亏的也是弱势的一方。懂了吗?”
少棠被终九畴这声“懂了吗”震的醍醐灌顶。
她嘴唇翕动两下,最终没有言语。
内心却如波澜壮阔的大海掀起滔天巨浪。
宗政慎为何同意与自己一个孩童做交易?
仅仅因为一本没有见过的书?
他可是在凶险夺嫡路上杀出一条血路的胜利者。
自古站在亲人尸骨上笑看江山的人,就没有一个是笨蛋。
为何他会一步步被自己引入局,答应了这笔交易?
真的是自己有了三世记忆比他聪明?
少棠背上的冷汗已经沁入肌肤,与体内血液汇合。
冷静下来的她,不得不正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她与宗政慎之间的交易,也许最大受益者根本就是宗政慎,而不是自己。
是她太自以为是而已。
幸好有今日终九畴无意点破,不然,她可能因为盲目自大,反掉进别人的圈套。
然而,宗政慎为什么会这样做呢?
既然不是旗鼓相当的实力,他为何要同意自己的要求?她一时之间想不通。
终九畴未克制脾气,眼见少棠一张俊俏的小脸,忽红忽白又忽青,额头渗出细密汗珠,目光呆滞,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他收敛了周身寒气,拎小猫一样,把她白拎去了膳堂。
一路上冉少棠乖的很,竟然没有反抗。
直到坐在食案前,终九畴把筷子塞进她手中,她都没有反应,任人摆弄。
终九畴以为是自己刚才忘记收敛浑身杀气,吓住了她。并不知此刻的冉少棠,她心里翻江倒海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好了,你那本劳什子书我不看就是。”他盛了碗白饭放她面前,自己先屈服了。
三日之期很快就到。
少棠把做旧的竹简又反复查验了一遍,装进布袋里系好,心事重重的等着终九畴。
没有马车的日子,做人要低调。
她身材娇小,骑不了境山内的高头大马,只得跟同样出山办事的终九畴搭伙蹭马坐。
她是在宗主那备过案的,要去答谢救命恩人宗政慎。
终九畴自是拦不了她。
她装了一些谢迎刃做的点心,又摘了山里的一些果子,算是谢礼统统装进包袱里。
谢迎刃本也要跟了去,无奈他马术不精,少棠又要求他与秦晓月去游说村民,只好断了念头。
少棠熟捻的坐在前头,整个人窝进终九畴结实的怀里,两人不紧不慢的出了境山。
终九畴有一事一直不解,今日两人同行,他正好问出口。
“你为何不问我要不要参股?以前你以为我在你那儿蹭吃蹭喝,是个穷小子,现在知道我真实身份,为何不打我的主意?兴许你跟我要银两,我会爽快答应你。”
少棠并未回头,沉默了几秒才道:“你那些银两都是刀口上舔血赚来的,我怕给你赔掉。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是留着银子娶妻生子吧。”
实则,少棠内心真实的想法却是这样的。
你一个杀手组织的二当家,说一不二的臭脾气,我一打不过你,二也算计不过你,要是让你这样的人入了股,那我的店还是我的店吗?
岂不是你说什么是什么?我敢说个“不”字?
开钱庄是为了以后行事有雄厚的财力支持,如果钱庄运营不能按自己的心思来,她何必花这么大心思搞这个?
所以,即便你哭着喊着跪在小爷面前要入股,小爷也是看都不看一眼的。
终九畴对于冉少棠让他娶妻生子的建议,十分不满。
沉着脸呵道:“你小小年纪懂什么。有银子不要,活该到处求人。”
冉少棠现在学乖了,才不会和他正面刚。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他说他的,她做她的。
“嗯,师叔说的对。我是不懂。”下一秒,“那师叔可有心上人?”
他现在的年纪正值青春年少,正所谓鲜衣怒马少年郎,烈焰繁花美娇娘。正是春心萌动的年纪。
想起他发脾气时的恐怖样子,少棠推断眼前少年郎荷尔蒙分泌过盛,易怒暴躁,需要来一场恋爱,来释放一下他无处安放的青春。
终九畴哪知冉少棠十来岁的身体里装着的是一颗历经沧桑的成年灵魂。
听他提到心上人三字,不但没有难为情,反觉可笑。
他敲了她脑袋一下,取笑道:“你小小年纪就沾染上京都纨绔子弟的风流习性,不怕将来没有小女娘肯要你?”
冉少棠笑得欢畅,心道,别说小女娘,就是十个八个长得像他这般花样美男投怀送抱,她都不会心动。
等将来报了仇,解决了冉家的灭族隐患,她要远离庙堂,远离是非,跨马仗剑天涯,看尽盛世繁华,过恣意洒脱的人生。
终九畴等她笑够了歪头指了指少棠脸上的胎记,好意提醒:“你忘记易容了。”
少棠抬手一摸,果然百密一疏,早上心事过重,一门心思想着要怎么从宗政慎那讨要答案,把最重要的事忘记了。
她虽然从来不在意脸上的胎记,却又觉得行事因为有了它有诸多不便。
这个胎记仿佛就是专属她的标志,走到哪儿,只要一眼,对方就能认出她是冉少棠。
遮盖总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要想办法弄个药方子,把胎记彻底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