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返回到石殿,秦明月忽然想起一事,急忙道:“哎呦!我忘了关闭灵剑阁的秘道入口了,万一那贼道再次找来,岂不糟糕?”
他当即便欲回灵剑阁关闭甬道入口,却被云芷若紧紧地拉住了衣角。
“芷儿,我很快便回来。”觉察到伊人神情有异,秦明月忙将她揽入怀中,安慰道,“那贼道重伤在身,短时间内应该不敢进来,我只是提前做些预防措施,那关闭甬道的机关在何处?”
云芷若欲言又止,泪水不知不觉间已打湿了秦明月的肩膀。
秦明月心中忽然涌起不详的预感:“芷儿带我来到此处,难道她已知晓自己即将寂灭归去?”
他突然抱紧了云芷若,哽咽道:“芷儿,你别吓我,若是你有什么事,教我一人如何能够独活下去?况且你还未完成师尊遗命,怎能舍我而去?”
云芷若在他怀中灿然一笑:“一朝纵分别,凌霄志不渝,生死随浮云去,问此生何惧?
师兄可还记得你唱给我听的这首曲子?你应劫而生,如此方能不负此生。
我死之后,你将我放入师尊右边那处洞窟的石棺中,我现在便教你如何驾驭那夜枭离开出云峰,待我走后,你这便自行下山……”
说话间,她从怀中摸出了那只玉笛。
“我绝不会离开芷儿,就算你不幸真的离我而去,这天下之大,却哪里还有我想去的地方?
此生我便在这出云峰顶守着你,再不往它处去。”秦明月痛不欲生。
他这一生从未有过撕心裂肺的感觉,到此时,他方才知道,眼前女子才是他此生真真切切的初恋,喜时销魂蚀骨,悲时刻骨铭心。
云芷若沉默半晌,轻声叹道:“唉……我自从认识秦郎以来,数月间便似变了个人,那清心诀却是半点也无用了。
罢了!秦郎,你这便速速去将那甬道入口关了。”
秦明月正准备起身离去,忽觉脑后传来刺痛之感,他瞬间委顿于地,昏迷过去。
云芷若艰难的将他移入先前的玉窟之中,此时月正中天,月光之下她的脸庞白璧无瑕,满脸泪珠颗颗滑落。
她轻抚着情郎的脸庞,对着玉棺泣不成声:“师尊……徒儿不孝,未能完成您的遗命……
我与师兄已结为夫妇,如今我很快便要随你而去了……
师兄他虽然性情洒脱不羁,但实是至情至性之人,我不忍他一生似我般孤苦于世间,他亦不忍舍我而去……”
云芷若拭去眼角泪痕,垂首凝望夫君,心中柔情似水。
她微笑着轻声自语:秦郎,你不忍离我而去,我却又如何舍得你似我般一生自困于绝峰之巅?如今我只能用本门的秘法抹去你来此的印记……
你生来便是自由自在惯了的性子,若能似普通人一般,平平淡淡的了此一生,我也安心了……”
她俯下身子最后吻了一下秦明月的唇,一滴泪珠悄然滴落在情郎的眼角。
云芷若脸上神色犹豫不定,半晌忽现决然的神情。
一声轻啸响起,玉笛发出的尖锐啸声远远的传了出去。
不多时,远处空中,一道暗影朝着石窟方向疾速飞掠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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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迁在马车中悠悠醒来,孱弱的身躯上盖着厚厚的裘皮。
这是范融府上珍藏的一件上品玄狐裘皮,御寒性能极佳,前朝有所谓一品玄狐,二品貂,三品狐貉的说法。
此刻他的脸庞异常苍白,心中更是痛如刀绞。
身旁王妙容靠在车厢壁上睡着了,这女子满脸倦容,谢迁不忍心惊扰到她。
前尘往事像一幅幅图画清晰地闪过他的脑海,云芷若的倩影仿佛触手可及,却又飘渺远去。
此刻他唯一能做的竟是任泪水肆意滑落以减轻心中的愧意:“那晚救我之人定是芷儿无疑,只是为何她的头发会变成白色?
天意弄人,如今芷儿活了过来,我却又成将死之人,唉……
芷儿,秦郎很快便要永远离你而去,你我终将天人永隔,你的深恩厚意,我只能来世再报了。”
他忽然便明白了为何菩提达摩要给他取法号“慧明”,和尚想必早已知晓他是一个迷失在失忆漩涡中的苦命之人。
“一切诸如来,说于智慧力,犹如夏中日,亦如世间灯,能竭烦恼海,照除无明暗……生死黑暗中,慧明能度彼。”谢迁喃喃自语,心中若有所悟。
“三生阴晴圆缺,一朝悲欢离合。芷儿,我会含笑离开这个世界,如果有来生,你我再续今生的情缘……”
十月中旬的西南已有些许凉意。
马平通往龙州的驿道宽一丈,较为平坦,可容两辆马车相向通行,战乱之下,一路之上人烟稀少。
不知何时,天空下起了小雨,阴沉沉的。
雨水悄无声息地飘散着,千万条雨丝荡漾在半空中,为群山披上了一层迷迷漫漫的轻纱。
车厢外传来龙云的声音:“公子,雨路难行,怕是今日无法赶到龙州了。”
“哦,下雨其实挺好,正好我想下车透透气,倒是好些天没淋过雨了。”谢迁挥去心头的阴霾,微笑道,“王姑娘,你我一同来场雨中漫步如何?”
“子歌,你如今伤势未愈,怎可再淋雨?”王妙容被龙云的声音惊醒,第一件事便是为谢迁诊脉。
“无妨,我们撑着雨伞出去走上一圈就回来。”谢迁对王妙容淡然一笑,朝车厢外朗声道:
“龙云,你去跟陈兴国说一声,就说勇士们连日作战身子已经很疲乏,如今在这凯旋而归的途中,可别再感染了风寒。
嗯……这样吧,便让大家尽快找一处避雨的所在,我等此行不着急赶路。”
“好嘞!我这就去找陈兴国!”
龙云答应一声,停下马车,即刻便往后方侯府部曲队伍中找陈霸先去了。
马车中,谢迁笑得很温暖,很灿烂,放下了心中的执念,他不想余生自怜自伤,更不想再让身边亲近之人为自己伤心落泪。
这个世界虽然残酷,对他而言,却又是如此值得留恋。
此生虽短,却有数位天之骄女为他泪洒红尘,他现在唯一的遗憾,便是无法回报这几位女子对他的深情厚谊。
“你心情很好?”王妙容轻声问道,“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开心?”
“嗯……心情很好,因为拥有爱情,所以人间何处不是天堂?”
“你……你这登徒子……身体这般虚弱,还想着这些……”王妙容不悦道。
“妙容,我想你也不行吗?”
王妙容晕生双颊,谢迁轻握住了她的柔荑,双目神采奕奕,恳切道:“妙容,辛苦你了,你方才睡着的时候我为你填了一首词:
清音雅素,自冰肌玉骨。
朝颜深秋暗香浮。
萤光飞,七叶重楼传情,美人醉,空谷幽兰滴露。
摩崖思圣贤,仙子授书,僧寺林中情相诉。
断肠在龙州,马平人危,胭脂泪,玉人愁苦。
又莫是君回百花园?便胜却人间流年虚度……”
王妙容听得潸然泪下,俯身投入谢迁怀中,轻泣出声:“子歌……”
雨水不知不觉间越下越大,马车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马平到龙州这一路驿亭太小,容不下这许多人马,驿站尚在数十里之外,众人无奈,只得就近找了一片茂密的林子歇脚。
楚信、楚昭领着一众侯府部曲,很快便用树枝在林中搭出了几个简易雨棚,众人又分头生起火堆,一群粗鲁汉子肆无忌惮的脱下衣裳烘烤起来。
谢迁大口呼吸着雨林中的泥土气息,精神为之一振,王妙容挽着他的胳膊为他打伞遮雨。
不远处雨棚下的谢心珏望着二人亲热的举止,满脸不悦道:“阿爹,王姑娘对我阿兄未免太过亲热了!我看不像是为阿兄诊治,倒像是看上了阿兄!”
谢循捋须笑道:“呵呵呵!玉儿年岁尚小,你阿兄如此英雄了得,试问多些女子喜欢又有何不可?嗯……我看这王姑娘就很不错!
若非你阿兄有伤在身,阿爹此番定要厚颜往沈家跑一趟,为你阿兄前去求亲,现如今看来,这王姑娘似乎更好!”
谢心珏扁了扁嘴,不满地轻声嘀咕:“我看一点儿也不好!哪里有我的媞雅阿姐好?昨日在林中我便觉得她有问题,果然不出所料,哼!”
她身旁的奚流风眼见王妙容与谢迁如此亲热,郁闷道:“这厮可真招女子待见啊!我阿姐往后可不知道要有多少姐妹了。”
范弦跟他们站在一处,半边身子被挤出了雨棚,身子很不舒服,听奚流风这么说,笑道:
“流风公子此言差矣!一个茶壶配许多个杯子乃是天经地义之事,自盘古开天地起,你可曾见过一个杯子配许多茶壶的?”
谢循点头称赞:“不错不错,范弦此言有理!”
谢心珏瞪着范弦一眼,怒道:“我阿兄可不会像你这般贪花好色!”
奚流风望着林中油纸伞下那一对璧人,又看了阿玉一眼,心中百感交集:“你阿兄不好色,难不成是我阿姐和师姐好色?真是岂有此理!”
谢迁很享受现在这样雨中漫步的感觉,忽然发现林中地上长有许多蘑菇,他喜形于色道:
“妙容,你看这野生蘑菇又大又肥,营养价值定然很高,不如采一些炖上几锅蘑菇鸡汤犒赏众位勇士,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