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阿兄!你可还好?”
谢迁惊醒过来时,谢心珏正跪坐他的在身旁,手上拿着布巾一脸担忧的惊呼出声。
谢迁摸了摸脖子,又看了看掌心,重重的摇了摇头:“这梦是越做越真实了,可吓了我一跳,阿玉,我方才是否很失态?”
谢心珏点头道:“阿兄,你方才口中高呼的恶婆娘是?”
谢迁晒然笑道:“哦,这恶婆娘是一个谜,阿兄也不清楚,只记得方才她在梦中要杀我,阿玉,现在什么时辰了?”
谢心珏看着满头大汗的谢迁,心中充满温情,想着他马上便要出城与贼人决死一战,眼中瞬间起了水雾,泪水情不自禁的颗颗滑落脸颊,仿佛梨花带雨。
谢迁心中涌起一丝伤感:“阿玉淳真善良,待我如家人至亲,无论如何也要设法送她出城,也不枉我与她兄妹一场。
还有流风,今夜九死一生,阿奴失去我已经痛不欲生,我怎可让谷主和她再失去至亲?”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急忙将奚流风叫至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奚流风,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当得起英雄二字!我收回之前‘宝玉’的戏言。”说完敛去笑容,郑重其事道:
“不过……今夜你必须替我完成一件任务,待我出城与贼人决死一战之时,若见事不可为,你要即刻护送我义父和阿妹从北门突围。
贼人这些日子死伤惨重,入城后必定屠城,切莫坐以待毙!奚兰身边有奇人,我此前早已放飞了那黑鸟,将信息传去了北岸,她会配合你突围渡江的。”
奚流风刚想反对,忽见谢迁眼中闪着前所未有的恳求之色,他欲言又止,心中既难过又沮丧:“为何每次都让我无法拒绝呢?
唉……阿姐,你虽找对了人,你的郎君也确实是位义薄云天的慷慨男儿,只是他如今要去送死,最后还不是苦了你?”
谢心珏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伤,哭泣道:“阿兄,你可一定要活着回来……媞雅还在益州等着你,我和阿爹也等着你回家。”
谢迁刮了一下她的精致如悬玉的鼻梁,灿然一笑道:“阿兄哪有那么容易死?等我宰了那张善、樊虎,咱们便离开这马平龙城,一同去建康快活悠闲的过日子。
义父有那么多钱财,没人替他花可亏大了!到时候阿兄整日带着胡九、龙云、范弦出去吃喝嫖赌,什么事都不做,便只做个侯府纨绔少爷,你看可好?”
谢心珏被他说得破涕为笑,娇嗔道:“吃喝赌皆可,怎可去嫖?阿兄你可真是坏死了!”
奚流风在一旁郁闷道:“那到时候我做什么?不会是你们几个吃喝嫖赌的时候,还要让我护卫吧?”
谢迁笑道:“你不行,有你在不方便,万一日后你打起小报告来,一堆麻烦事!”
奚流风不解:“何为小报告?”
“流风,你还是缺少了那么点幽默天分,此事你当多向老.胡学习,哈哈哈!不相信的话,日后你去问他,他定能给你个满意的答案。”
谢迁忽然正色道:不跟你说笑了,流风,若是今夜大事不成,你应该知道回谷后该怎么做!”
奚流风默然半晌,颓然道:“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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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南城门悄无声息的开启。
竹篙被削成了长长的锋利尖矛,固定在了马车的前方,马匹耳朵内被塞满了布团,马身上下除了眼睛,全部覆盖上了皮甲,马车厢四壁和车轮都临时做了加固。
两匹马被皮索相连并排拉着一辆马车,这样的车子总共有三十辆,这已经是城内能征用的所有马匹和车辆。
谢迁开城门之前早已列好了阵型,三辆马车并拢成排,十辆成一列,分别以皮索相连,整个车队看起来便像一条长满尖刺的长龙。
这阵法是他从当年刘裕北伐南燕的经典战阵——“却月阵”中找到的灵感。
刘裕数千兵马当年以战车排成弧月形阵法,迎战南燕九万大军、过万铁骑最后取得辉煌战果,这一战一直是他最佩服的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之一。
他今夜制定的斩首行动重在快速攻击,不计生死,眼下兵力有限,因此只能像利箭一样集中所有力量,一股作气直接突入贼人中军营帐斩杀匪首。
他知道张善武功高深莫测,正因为这样,此人才有可能轻敌,他早已有了一击必杀的全盘谋划,此行看似险恶万分,却未必没有机会力挽狂澜。
谢迁、马胜、胡九、龙云、丁贵、张大牛骑在最前方的马背上,六人身前又都竖起了数面竹篱护墙,手中皆握着尖锐的长矛,只待一声令下便驱马狂奔向贼营。
谢迁忽然对众将士大声喊道:“诸位兄弟,霸王项羽临死前曾经说过什么,你们知道吗?”
两侧车厢中,众将士紧握手中竹矛互相对望,大惑不解,中间一列车厢中的将士则强弓在手、利箭上弦面面相觑。
最前方的龙云悄声对胡九道:“老.胡,你说霸王项羽临死前会说些啥?”
胡九目视前方,自言自语:“公子果然高深莫测,连霸王临死前说了些什么都知道,老云,老.胡我这次可真猜不出来了。”
龙云讷讷道:“老.胡,你说会不会是‘杀’?”
没等他说完,谢迁狂吼一声:“杀!”
这一声惊天巨吼,震得众将士心头热血沸腾,所有勇士瞬间跟着狂吼起来:“杀!——”
“杀!——”
“杀!——”
胡九狂吼着:“杀!——杀他娘的太平反贼!——老云!你了不得啊!”
贼人还没反应过来,谢迁六人用力在马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一剑,后方马上的将士紧跟着照做,马车阵形顿时启动,直往贼人中军大帐冲杀而去。
车阵长龙片刻间便突入了贼人营盘,前排六人奋力朝着来不及闪避的贼人刺去,巨大的冲力轻易将几个贼人的身体刺穿。
胡九龙云狂吼着奋力将那被刺穿的贼兵往两侧甩去,那矛尖上的贼人身子便如短线风筝般往侧前方的半空中飞去。
车阵两侧的贼兵来不及靠近车身,便被车厢中的勇士持矛刺穿身体,尸体紧跟着又被快速拖行滚落到地上。
有几个贼人恰好滚到了车轮底下,马车只一颠簸,车轮碾压过贼人的脑袋,顿时血浆飞溅。
后方的马蹄和车轮紧跟着飞驰而过,这几个贼人的身子片刻间便被辗成了一滩烂泥。
许多较远处的贼人取下弓箭刚准备朝长龙射箭,中间车厢中的弓箭手早已箭在弦上,“嗖!嗖!嗖!”的一轮箭雨射出,顿时便将这些贼人射成了刺猬。
城头上的奚流风看得热血沸腾,跳着脚跟着大喊起来“杀呀!——”
谢心珏紧张得死命紧咬着下唇,两只小手紧紧的攥成拳头,她身旁的谢循和沈重也好不到哪里去,二人紧张得胡须直发抖。
城头上众人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城下那亡命冲向贼营的长龙,心中热血澎湃,留守城头的少数兵丁,此前多半已身负重伤,这时也跟着疯狂嘶吼起来:“杀呀!——”
“杀呀!——”
樊虎惊闻这漫天喊杀声,一骨碌从地上跳了起来,急忙冲出了自己的帅帐,一个亲兵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还没来得及开口,樊虎暴喝出声:“快说!发生何事?”
那亲兵满脸恐慌的大叫起来:“城内守军袭营来了,正往这边杀了过来!”
贼营中一时间喊杀震天,那声音离得越来越近,樊虎大惊,来不及细想,急忙嘱咐亲卫传令:即刻集重兵里外三重守护住中军主帅大帐,绝不能被城内守军突入中军大营。
贼兵片刻间便将大帐里外三层重重包围了起来,樊虎急忙进账跪在张善面前磕头禀告:
“义父,那白袍贼子胆大包天,竟然趁夜袭营,想行险一搏与我等玉石俱焚!孩儿现下不知道那青袍天机究竟身在何处,战阵之上,万一不小心将他杀了……”
张善忽然睁开双眼,目露凶光,冷厉道:“若果真如此,便用你的头来祭奠我道门历代大贤良师!”
樊虎吓得冷汗直冒,不知该如何应答。
张善怒喝道:“城内守军不过数百人,这么多天都没能拿下马平,要你何用?现在他们前来袭营,正合我意!
一群凡人不自量力,自取灭亡!传我号令:所有外围人马火速包围袭营的这群贼子,本帅不信我道门五千人马会擒不住他这区区数百人!”
张善还未说完,那喊杀声越来越近,他急忙吼道:“樊虎!还不赶紧传令下去?万一这些徒子徒孙不小心杀了我道门天机,我拿你是问!”
樊虎无奈,只得快速出了大帐,迅速传令于两方道官率所有部众沿着外围包抄,逐步缩小包围圈,切忌不可强攻。
谢迁这一队人马很快便突入到了贼人的中军营盘,眼见前方数十米就是中军大帐,远处的贼兵却没有放箭,而是朝着车阵一层层的收拢包围过来。
他心中悍勇之气激发,脸上神色狰狞恐怖:“张善,我就是天机!你想生擒天机,便送你上西天!”
樊虎亲自率领数重甲兵高举着盾牌拼死拦阻,退者就地格杀,又下令弓箭手先射杀马匹,除了青袍之人,其余尽数射杀!
这一批甲兵眼见车龙转眼即至,却是拼死不退半步,胡九点燃一个石弹便扔了过来,一声巨响过后,鬼哭狼嚎声响成一片,这一面盾墙瞬间瓦解。
越是靠近大帐,甲兵越来越多,车厢内这时忽然又扔出了许多石弹,前方众贼吓得慌忙四处闪避,片刻后却没听见爆炸声响起,正犹豫着是否重新上前拦阻,谢迁趁隙暴喝出声:“杀!——”
车阵再次突入了一层盾墙,马速这时却再也快不起来,他当机立断,大声高呼:“弃车!随我直扑大帐,斩杀贼首张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