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到什么了?”康镇浑然一怔,强劲的手掌扯住属下衣领,狠厉地道,“讲清楚!”
“侯府西角门马厩里,发现在几盒老山参,还有若干鹿茸。”
闻言,康镇已怒不可遏,他觉得自己被建晟侯府给耍了。
除去荣旺、胜旺和郭林外,余下人皆已被康镇手下所控制住,其中包括李老头那样佝偻腰身的老者。
郭林亮刀闯入霸下洲内,错开康镇绕至隋御跟前,满腔义愤地大吼:“侯爷,咱们被算计啦!那些东西根本不是咱们府上的!”
那些东西当然不属于建晟侯府,但它们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这里,只能证明侯府又有人潜入进来过。
建晟侯府占地很广,可供郭林支配的护院家将却寥寥无几,上一次被凌恬儿等人轻松闯入,已让他悔过自责。自他从雒都归来,一直都勤勤恳恳,不敢有半分懈怠,然今日这个场面,他真没法子推脱。
冷汗顺着他的鬓边流淌下来,雄壮的身躯在这一刻不住地战栗,侯府所有人的性命就要不保!
郭林仅存的一点理智,就是等待隋御下命令,大不了鱼死网破,他会为隋御杀出一条血路。
太混乱了!
凤染原本落回去的心又提了上来,双腿不自然地向后倒去。一直欠身低首的宁梧,抢在邓媳妇儿之前,在后侧将凤染稳稳托住。
“夫人。”宁梧按住她的臂腕,小声说,“冷静,若真动手,我必保夫人和侯爷无恙。”
宁梧所言没错,当下最应该保持冷静的人就是她,要是她倒下去,建晟侯府就真的没有救了。可打劫东野使团的罪名该如何洗脱?
“慌什么?”隋御眸色神敛,剑眉并立,哂笑道,“东西在我府上就是我们所为?”
“人赃俱获,侯爷还不肯承认?”康镇虎口一转,长刀陡然出鞘,直指破马张飞的郭林,“打劫东野使团的就是你带的头吧?是受建晟侯之命?交代出来,余下赃物都藏在何处?”
郭林訾笑一声,刀刃竖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侯爷——”
“郭林!”
随着隋御这一声制止,荣旺和胜旺也横撞回霸下洲内,他们俩都和门外军士发生了肢体摩擦,均挂了彩,是拼死回到隋御身边来的。
“放下刀。”
凤染睇向隋御,示意他由自己来说,她走到各持长刀的郭林和康镇面前,离那明晃晃的刃器如此接近,她甚至觉得头晕,心里暗骂,太他娘的吓人啦!
隋御下意识地抬起手臂,五指微微弯曲,真想立地站起身,把她拽回到自己身后。遇事就往前冲,再没比她更缺心眼儿的人。
“放下。”凤染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子威严,“郭将,我说的话你不听了是么?”
“属下不敢。”郭林强忍着愤懑睃望隋御,见隋御略略颔首,方把刀收回鞘中。
凤染横到郭林身前,直视康镇,说:“康将军是想逮捕我们立马拷问,还是要捆了我们送到县衙让苗大人处置?”
“凤夫人,我今日已给足建晟侯颜面。在我没下令之前,你们最好如实交代,否则……”
“就算侯爷有罪,也轮不到你来处置。依北黎律法,侯爷要被押送回雒都受审。能留在这侯府里的人,包括我,都可以随时为侯爷去死。你得不到一个活口,不信,你试试看。待你们拖侯爷抵达雒都,最快也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你等不起!”凤染目光炯炯,讳莫如深地笑道。
凤染所言不假,他的心“咯噔、咯噔”跳动不止,“你们……”
“堂堂北黎建晟侯、奉国大将军隋御,蜗居在锦县一年多,朝廷未拨过一个铜板给他,你觉得是什么让我们这些人还留在他身边?还有康镇你刚才对建晟侯的那一跪,难道不是出于对他的崇敬?当务之急是追回丢失贡物,确保东野使团在岁末前赶到雒都。”
“事关重大!”康镇两腮微颤,“我没有办法包庇谁!”
“两日内,我替你找到丢失的贡物,自证我们清白。”凤染夸下海口,“你是想要这件事在锦县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是想惊动东野国主和北黎皇帝?”
康镇手腕微松,握紧的长刀垂落下去,他在衡量凤染的提议。
“各色沉重皮子还有活着的猛鹰,目标那么大,就算是我们劫的,又能藏在何处?侯府让你搜刮一遍,只有那不起眼的马厩里,找到些相对好拿的人参、鹿茸,你不觉得蹊跷么?”
“侯爷夫人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栽赃陷害建晟侯?”
康镇侧眸看了看隋御,以前听到过的那些传闻,又如洪水般涌上心头。他都已经残废,还有谁不肯放过他?
“我没有说,这些得靠康将军和苗大人来定夺。”凤染瞧他收回了刀,便往前更进一步,“你没有时间了,我若是你,现在立刻马上就去搜山。你带的人马足够多,留下点人手看顾我们这一府老弱病残,就是手到擒来的事。”
凤染乘胜追击,铿锵有力地说:“大兴山里到底是什么样儿,康将军自己进去过,应该比我们更清楚。若建晟侯府是真凶的替罪羊,想必他们正争分夺秒往东野那边逃窜。别忘了他们带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敢在锦县市面上招摇,谁胆子有那么肥?”
“搜!”康镇下了令,身后属下抱拳相应,又听凤染打断道:“康将军且慢!”
“夫人还有何说?”
“带上我们府的李老头吧,他老人家最有常识,虽没怎么进过山,但一定能给你们提供些帮助。让你的手下待老人家好一点,胆敢虐待他,我不会罢休。”
康镇蠢蠢欲动,凤染看得出他既想自己去搜山,又不放心建晟侯府的一干人。
“不然康将军绑上我,一并去大兴山里面?我在你手里,侯府众人便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凤染!”始终由着凤染的隋御倏地动怒,“你给本侯回来,回来!”隋御作势就要划动轮椅往前去。
宁梧贴在凤染身后,扬起头颅,说:“侯爷,小的会寸步不离地跟着夫人,夫人定能安全回来。”
“凤染,给老子回来,听到没有!”隋御根本听不见宁梧所说,他眼里,只有把自己送入危险之中的凤染。
凤染闪着睫羽躲到宁梧身后,莞尔笑道:“侯爷这脾气能不能改一改呀?要吓死妾身了。”
“你别逼我!”
隋御发出警告,潜台词差不多就是要不计后果地站立起来。
“水生,郭林!”凤染吩咐说,“我随康将军进山,我要你们在府上弄清楚,马厩那边的来龙去脉。不可能一点线索都没有,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谁想害建晟侯府,我们就把谁揪出来。”
“诺!”二人躬身叉手道,“谨遵夫人之命。”
“凤染,你过来,我让你去。”隋御喉间攒动,“我有话对你说。”
“不许骗人啊,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凤染瞧了眼康镇,“很快的,你等我一下。”
她快步走回去,刻意绕至轮椅后侧,很担心隋御会突然伸臂抓住自己。
“待你回来后,我伺候你沐浴。”隋御望着凤染,一本正经地道。
原本紧张到极点的气氛,竟在这时绷不住了。包括康镇在内的所有人,都不自知地勾起唇角。谁能想到要疯了似的隋御,居然不苟言笑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你,你干什么呀~”凤染捂着脸跑出霸下洲,隋御真是疯了,疯了!
康镇留下亲信和一小部分人马,自己则带领大部分人马片刻不停地闯入大兴山里。
宁梧搀扶凤染,始终不离半步。
“你的伤还未痊愈。”凤染附在她耳边道,“要保存体力。”
“我没事,夫人当心脚下。”
宁梧话少,做的多,她现在对凤染既刮目相看又觉得她过分逞强。这样性子的人,当初会帮隋御救自己性命,甚至将她留在府邸,如今看来完全是她的作风。
大兴山中的呼啸声比外面愈烈,火把已扑灭了好几支,眼下还是冬季,越往里面走,越让人觉得阴森恐怖。康镇心中怅然,在搜了两片林子之后,已开始甩马鞭骂娘。
这么大的大兴山,要搜到何时是个头?倘或全部搜完还没有任何发现,是不是又被凤染给耍了?
康镇气呼呼地走到凤染跟前,怒斥道:“凤夫人莫不是在逗我玩儿呢?”
“逗不逗你玩儿,康将军不是也来了么?”凤染拢紧氅衣,刺骨的风往领子里灌,“大兴山里要是搜不到,就证明歹人还没有出锦县。马上通知手下和苗大人那边,把锦县城门全部封死,让他们插翅难逃。两日内,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揪出来。”
借着微弱的月光和火把的照射下,康镇看清楚凤染的脸庞。他揉了揉眉骨,将信将疑地问:“真不是你们所为?”
“于侯爷百害无一利,我们没必要这么做。侯爷要是想要钱,法子多的是,你难道没听说今年春夏那会儿,郭林在雒都帮侯爷讨了点债回来?”
“雒都那帮杂种,打发要饭的呢?”康镇单手卡在胯骨上,他对这事儿有耳闻,“朝廷……唉……”
“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再搜不到甚么,咱们就回去吧。”凤染靠在宁梧身上,她的力气快要耗尽,“放心,不要你送我回府。”
“那要我带你去哪里?”
“去见东野小郡主凌恬儿。”凤染坦笑说,“侯爷不管地方上的事,但我们被裹挟进来,他腿脚不便,只能由我出面喽。稳住东野人,你和苗大人才好追查下去。要是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给你们施压,你们不乱阵脚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