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善已经完全做好了被黄台吉问责的准备,但是黄台吉来的如此迅速,让代善有些皱眉的看着黄台吉的仪仗,他将手中的帽子铁递给了亦步亦趋的柳絮儿说道:“放回库里吧。”
“哦。”柳絮儿拿着帽子铁小心翼翼的回到了库房之前,两个守备看到是柳絮儿也没多问,就打开了库门。
显然柳絮儿在代善的大贝勒府内的地位,非比寻常,没有人会质疑。
代善罕见的没有在书房看书、在卧房静养,而是跟着柳絮儿在王府里转悠了半天,也露出了自从褫嗣之后的笑容。
那股笑容如同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罕见。
代善迎进了黄台吉,虽然大贝勒府依旧如同往年那样冷清,无人问津,但是今年的正旦,代善开了门,而不是向往年那样闭门谢客,而门上贴上了桃符,正厅和卧房也都有了对联,还有置办的年货,送人的年礼。
这都是黄台吉自从褫嗣之后,再也没有在大贝勒府上见过的东西。
黄台吉有些头晕目眩的看着惨淡的冬日,像极了他的心情。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当然黄台吉压根就不知道代善刚打算出门,把黄台吉心心念念的帽子铁送给他。
而此时的朱由检,也刚刚收到了黄立极的奏报,陈述了他在沈阳的所作所为,朱由检眉开眼笑的看着黄立极的作为,频频摇头。
大明的明公们一肚子坏水,朱由检是知道的。
在黄立极行动之前,朱由检和王承恩也多次商量着,如何挑唆代善这个大贝勒和黄台吉这个可汗的关系。
想来想去,黄台吉那边不用挑唆,这个人的气量并不大,不用大明去挑唆,他对各掌军的贝勒就有天然的忌惮。
但是一个巴掌拍不响,黄台吉这边忌惮,代善无限的示好,这出兄弟阋墙的大戏,就没得演。
代善这个人,就如同他的封号那般,铁王八一样,无从下口。
黄立极一肚子坏水,看准了代善的弱点下手,不得不说,功课做得十足的同时,还真的没有任何的下限。
黄立极这种作为,在以后的史书上,肯定是一趣÷阁极为不光彩的。
但是黄立极既然已经自认了奸佞小人,他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连诈贿都能玩出来,这种记载,对于黄立极而言,毛毛雨了。
朱由检直到现在,依然认为黄立极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才如此不顾自己的名声做事。
他并不知道黄立极在镇远楼前和吴孟明的对话,吴孟明也不是事无巨细的汇报,这等小事,自然可有可无。
黄立极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可以弃魏珰而投东林,拥当时还是信王的朱由检登基,目的自然是混一个从龙之功,落一个好下场。
他诈贿之事,完全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
但是在沈阳的诸多作为,黄立极其实已经改变了自己的初衷。
当看到秣兵历马,磨刀霍霍向大明的建奴,军力如此强盛的时候,黄立极年少时候那股位卑而不忘国的气性,慢慢的回到了他的身上。
当年少年郎的时候,位置卑贱不敢忘国,反倒是当了大明首辅,却忘记了当初的想法。
“黄师父说若是朝中有不听话的大臣,可以把不听话的大臣,派到沈阳去做他的副使。哈哈。”朱由检将手中的奏疏放下。
王承恩微微欠了欠身子说道:“万岁爷,这主意不错,辽东苦寒,既然议和嘛,不听话,送到辽东去议和去就是。”
王承恩倒是看过了黄立极的奏疏,他闻到了和耿如杞一样的味道。
但是他也不好说,毕竟黄立极人还在沈阳,待黄立极回来,好好端详,再和万岁分说,更为妥当。
作为一名近侍大珰,他对任何朝臣的评价,都直接影响到了万岁对那名朝臣的看法,对此,王承恩始终保持着自己一贯谨言慎行的习惯。
“哦?”朱由检稍一琢磨,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刑部尚书的人选推举出来了吗?”朱由检放下了黄立极的奏疏,问到了刑部尚书之事。
“刑部还没有把名单送来,李国普暂时领着刑部的一应事物。这事刑部闹不明白,直接派遣一个?”王承恩小心的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刑部有刑部的烂账,原来的尚书薛贞,参与到了正旦万岁巡查京师行刺案中,刑部自己内部正在稽查,查清楚,把人都翻一遍,然后才能再次确认人选。
这件事急不得。
“让他们自己在折腾一段时间,等元宵节后吧,过年也没什么事。”朱由检站起身来说道:“走,去拜年。”
朱由检作为大明皇帝,过年的时候,也是需要四处拜年。他问起刑部尚书,是因为今天行程里有六部尚书,可是这刑部没有尚书,朱由检怎么拜年?
他要跟着周婉言,先要去慈宁宫刘太妃那边请个安,然后再回到乾清宫给大明懿安皇后请个安,这个时候,往年还要等在乾清宫,等着周国丈周奎进宫。
可是今年朱由检不仅没有给周奎应该有的勋戚,按过去的规矩,周奎应该被封为嘉定伯,两百顷田和太子太师的虚职。
而周家的两个儿子,周铉按制度授指挥佥事,正千户俸,周镒按制加署都督同知的虚衔,支指挥佥事俸,子侄,周镜、周铭授散骑舍人,正千户俸。
田秀英的父亲田弘遇,本身就是锦衣卫的右镇抚司的都督,按制也应该授予一定的封爵。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是这个道理。
但是朱由检在册封周婉言为皇后,田秀英为贵人的时候,并未按照过去的制度恩赏,周奎和田弘遇正旦时节,也直接称病不进宫来拜年了。
大明皇帝不仁,就不能不怪他们不义。
周婉言和田秀英两个人也是一脸苦楚,这两个不省心的爹,害苦了宫里的两个姑娘。
得亏朱由检大气,没有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否则周婉言还好,大明皇后,国母之尊,这点事还无法怪罪皇后。
但是田秀英区区一个贵人,那是要吃挂落的,轻则夺俸,重则褫夺封号,很严重。
朱由检倒是拎得清,是两个不省心的国丈的过错,怪罪不到她们俩姑娘头上,也没有过多的责难。田秀英大过年的还哭了一场,不得不说,有些不省心的爹,是真的不省心。
田洪源前段时间还往宫里塞侍女,八九岁的姑娘,朱由检当然严词拒绝,尤其是知道那些侍女里,有一个叫陈圆圆的时候,更是避之不及。
这个女子可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女主角,这等大咖,朱由检可不敢沾惹。
“万岁这是要去哪?”周婉言奇怪的问道。
车驾已经备好,朱由检居然过年第一天出宫而去,这是往年没有的安排。
“先去袁太保府上贺岁,再去寻袁太保,最后去找孙承宗和毕自严这些六部尚书拜拜年,然后去东西舍饭寺和五城养济院和西山煤局,南海子勇字营,跟流民、窑民、军卒们拜个年。”朱由检登上了车驾,说了一下今天的行程,几乎和当初巡京是一样的。
袁太保是大明太保,三公之一的太保,朱由检是要去登门贺岁的。
万历元年至万历十年期间,大明皇帝朱翊钧每到正旦就会出门到师相府、大明太师张居正府上贺岁,然后张居正就带着朱翊钧去各个阁老元辅和六部尚书门上,走一走。
张居正将这种不太光彩的笼络人心的手段,教给了朱翊钧,并且嘱咐他要擅御下之道,张居正也很擅长御下之道。
可惜,朱翊钧本人学的时候,倒是学的通透,可是张居正死后,在万历十一年之后,他再也没有出门贺岁了。
别说朱翊钧出门贺岁了,再次出宫的时候,已经是出殡的时候了。
而天启皇帝朱由校本人,十分讨厌东林和这些儒学经学博士,懒得理他们,过年就把宫门一关,谁都不见,直到元宵节后才会再次打开宫门。
朱由检不嫌麻烦,笼络人心,施恩于下的手段,再多他都不嫌多,自始至终,朱由检就抱着不要皇帝的面子,也要把建奴那群野猪皮拖下水的打算。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在农民军来到京师之前,把野猪皮车翻,就是朱由检最低的预期。
农民军有自己的局限性,对于成建制,已经颇具规模的建奴军事掠夺集团,农民军是无法对付如此一个成熟的体制。
朱由检要做的就是,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把属于自己的历史任务和包袱解决掉,以最小的损失交接政权。
当然朱由检在知道大明必败。
皇极殿登基,披头散发自己的高声喊着那句“朕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之后,在他心里,大明已经亡了。
他和袁应泰一样,做的是困兽之斗。
这是他自己的想法。
他完全没有想过,若是真的把属于自己的历史任务和包袱解决掉之后,大明皇帝的权力会得到空前的膨胀,国族的构建只会进一步的稳定,整个大明帝国,朱由检就是言出法随般的存在。
这样的存在,他活着的时候,大明又怎么能亡?谁有会造反?造反成功的几率很小,大明的皇帝又是不世明君,谁吃饱了撑着没事干,造反好玩吗?那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玩命的买卖。
但凡是有一口吃的,百姓们能活得下去,谁又会造反?
朱由检没想那么远,也没想过那么好的事,他就是小心谨慎的做好自己的皇帝工作,不辜负所有人对他的期待。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朱由检一直以来都是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实实在在的在改变着大明这个世界。
既然朱翊钧万历初年做了,朱由检也不是开先河。
他开的先河倒是去给百姓拜年,去给窑民贺岁,去军营探看,这都是过去皇帝从来不会做的事。
但是朱由检完全没有这个心理负担,他带着周婉言就去了袁太保的府上。
袁可立往年过年都是别人给他磕头,皇帝突然到访,袁可立呆呆的喝着茶,差点把茶叶都给吃了。
这是出门迎?还是出门迎?还是出门迎?
袁可立琢磨了下,一拍自己的太师椅,站了起来,就来到了大门前,恭候大明皇帝。
他可是太保,按照职位来讲,和过去的惯例而言,他是不用出门迎接的。
但是袁可立清楚,他这个太保,可不是张居正那个太师,张居正是师相,他只是万岁爷的军事顾问,他对自己的定位还是很清楚的。
“参见万岁,万岁永泰万安。”袁可立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给人拜过年了,他可没啥拜年词,这一时半会儿也没准备,自然说不出什么锦绣文章。
恰好,大明皇帝也不愿意听东林那帮腐儒们的锦绣文章,在朱由检看来,恶臭无比。
朱由检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行程之后,袁可立有些犹豫的说道:“万岁,应该再去国子监看看,还有商行,开春要打仗,这花销无度,耿如杞在山西的法子,挺好的。”
“哦?”朱由检才想起来,耿如杞在大同府借钱不还也就罢了,还把人家晋商十大家一锅烩了。
真正的老赖,是欠了别人的钱,还把别人满门都给送进了监牢里。
朱由检一直担心山西炸胡,也担心耿如杞压着民情不报,还派出了田尔耕去太原抓晋王,其实也是有让田尔耕探查民意和民情的打算。
耿如杞作为刚从诏狱出来的山西巡抚,对大明朝廷有所忌惮,在朱由检看来,完全是合理的,他也在心里允许了耿如杞有所瞒报。
但是此时袁可立居然说耿如杞的法子可行。
“昨日田都督赶在正旦大朝会的时候回京,路上风雪比较大,路途遥远,这将将赶上,可担心打扰了万岁的正旦大朝会,他就只是到了兵部和锦衣卫左镇抚司,把晋王送进了诏狱里,今天早上他登门贺岁,臣和他聊了很久。”袁可立笑着说道。
朱由检点头问道:“田尔耕怎么说?”
袁可立无奈的说道:“田都督说,山西全境,普天同庆,四处都是烟火味儿,百姓们点的鞭炮弄了不少的火灾,大同、忻州、太原、晋中等地的火夫,今年过年都忙得头昏眼花的,四处救火,各知府都派人出去禁放鞭炮,也不管用。”
“田都督说,李自成还去他府上送了份年礼,虽然不厚重,但也是这些年锦衣卫这个衙门口有人送年礼了。”
朱由检虽然有些不理解为何百姓们普天同庆,但还是有些疑惑的问道:“李自成为何送年礼?”
王承恩接话说道:“万岁爷,这事臣知道一些,上次万岁爷说的那个逼张老汉吃驴粪的乡绅,牵扯到了这十家商贾,耿如杞直接知会了陕西巡抚杨鹤,杨鹤把人一道送到了太原,让田尔耕带回了京师,毕竟苦主在京师。”
朱由检更加不解的问道:“那张老汉不是有个小孙子吗?怎么苦主在京师呢?李自成吗?”
“张老汉那个小孙子也死了,张老汉家里已经没人了,只剩下李自成跟着张老汉去蜀中行商,知道此事,若是告状,自然是要李自成去告,所以提领进京了。”王承恩解释了下万岁不理解的地方。
民不告官不究是大明的传统。
确切的说,也是这个世界的潜规则之一,毕竟这天下不平事何其多,就是海瑞这样的人,也是管不过来的。
牵扯山西十大商贾向建奴走私火炮、硝石等物,那名乡绅最后的处罚也可能只是发配矿奴,毕竟不是主谋,但是李自成这是凶杀案,性质可不一样。
一个走私案,一个凶杀案,最后的量刑会大大不同。
“怪不得山西全境,普天同庆。”朱由检知道了张老汉的后续之后,才算是彻底理解了,为何山西全境,普天同庆了。
大明现在一些商贾,和朱由检印象里的那些想着法赚钱的商贾可不一样。
唯利是图其实也正常,商人嘛,挣钱不寒碜。
但是现在大明的一些商贾,他们现在更像是范文程,他们在建奴下注,谋的何止是钱?
他们是谋国。
晋商十大家里有八大家最后都被清廷封为了内务府,那可是顺治元年,小福临刚入关的时候,这就是投资与回报。
显然,在原来的历史线里,晋商的投资是极其成功的,但是朱由检从牢里把耿如杞放了出来,耿如杞直接杀疯了,他们在建奴身上的下注,成了他们的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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