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匈奴内部发生的权力变更,张远肯定是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知道的。
甚至不知道伊稚斜当了大单于之后对大汉的态度是什么,是直接选择撤退避战,还是继续在渔阳郡跟汉军死磕下去。
不过当了匈奴大单于的伊稚斜,第一次将匈奴本部下的所有王还有将领都召集到了他的大单于帐之内。
甚至褚达都得以进入到王帐之中。
“诸位,这个冬天我们迎来了一件很不幸的事情,王兄病死,最心痛的是我。
但是现在我们不应该悲痛,颓当城周围没有草场,冬天一过,我们的族人到底是回到狼居胥山放牧还是继续在这里战斗,我都需要你们给出意见。”
能够进入到大帐之中的人最次也是个大当户。
也就是匈奴人所称的二十四长,这二十四个人控制着所有的匈奴大军。
左右骨都侯是匈奴内部的智者,也是辅助匈奴大单于处理匈奴内部事宜的官员。
所以现在单于帐之内,加上褚达还有伊稚斜也就二十六个人。
韩王信的后代虽然控制着鬼奴,可他们的驻地并不在颓当城,鬼奴经常在大汉跟匈奴这边来回反叛,因此伊稚斜也不是很相信他们。
“大单于,我觉得我们应该回到狼居胥山。
现在浑邪王已经不听我们的控制了,老单于担心的事情正在慢慢变成现实。
我们只有回到狼居胥上,休养生息,等到明年龙城大会,祭祀天地先祖鬼神的时候强行召浑邪王来龙城。
他若是来了,您在扣留他手下的大军,他若是不来,就证明他真的是要反出我们匈奴了。”
说话的是右骨都侯。
大帐之中他的资历最老,他辅佐的大单于加上伊稚斜已经是第三代了。
他也是老上单于的表弟,呼衍一族的族长。
匈奴本部除了大单于一脉以外,最尊贵的三个姓氏就是呼衍氏、兰氏还有须卜氏。
匈奴之中的官职大都由这些姓氏的匈奴人担任,并且都是世袭制。
其余的匈奴人即便是勇猛善战也当不上匈奴的贵族。
一个没有上升通道的民族,终究是会出问题的。
“右骨都侯说的在理,还有其他人有别的意见么?”
“大单于,我们应该为老单于报仇。
如果不是卫青张远韩安国这些人,老单于也不会病死在颓当城。
这些汉人甚至还羞辱我们匈奴的太子于单。”
二十四个人里面总有一些愣头青,说话的是军臣的儿子,只不过年纪不大而且母亲不是匈奴的大阙氏,这才没能够跟伊稚斜竞争。
他现在坐在这里,完全是因为伊稚斜想要安抚军臣的死忠,才让这个愣头青接替自己做了左贤王。
另外这也是伊稚斜没有子嗣的原因,不过伊稚斜把军臣的那些阙氏都照盘接收了,生个儿子只是时间问题。
“你冷静一些,我们都想为老单于报仇,可是必须要等一个好的时机,
你有办法将那些城墙全都夷为平地么,如果没有现在就收起你的愤怒,等待将来跟汉军作战时,再把你手上的刀对准那些汉人!
听明白了么?”
“是,大单于。”
伊稚斜以左贤王未成年为理由,没有把兵权交给他。
现在看起来这一步是走对了,这个人根本就不听他的使唤。
“褚达,你是汉人,站在你的角度你觉得我们现在是留在颓当城好,还是回到狼居胥山好?”
伊稚斜把褚达叫来肯定不是为了让他看戏的。
看着褚达一直沉默不语,立马就发问。
“大单于,其实我们的意见都不重要,您只要按照您心中的想法去做,就能够带领匈奴一族重新恢复到往日的强盛当中。”
褚达肯定不会给伊稚斜任何的意见,这样只能够平白的徒增别人对他的猜疑。
就算说的附和伊稚斜的心意,那么大帐之中这么多人,肯定有心存不满的。
那些人如果要抹黑褚达,最好的办法就是说褚达是汉人的奸细,一心想要害匈奴人,只要这么说了,就能坑的褚达被其他人怀疑。
这么长时间的卧底工作好不容易就要看到收获的时候,褚达肯定不会去冒任何的险。
“你倒是会说话,可是我真的想听你给一些建议。
右骨都侯的话跟左贤王的话,你总得支持一个人吧。
告诉我,也不用说理由。”
伊稚斜这是在逼褚达表态。
褚达思虑片刻,把最稳妥的答案给说出了口。
“我以为右骨都侯的说法对匈奴最有利。”
伊稚斜肯定是不喜欢左贤王的,褚达不会傻傻的支持一个孩子。
支持他干嘛?
支持他继承伊稚斜的大单于位?
要知道左贤王的位置可都是匈奴的太子位。
现在的左贤王还是军臣的儿子,褚达就算是再傻,也不可能在军臣刚死的时候,他弟弟继位的时候跑去支持军臣一个没有兵权的儿子。
“褚达你既然支持右骨都侯,想来渔阳郡的那些汉人们也会这么想。
既然如此,我决定明年开春之后继续跟汉军作战,直到逼的汉国主动向我们匈奴求和。
另外派人告诉浑邪王,明年开春给我派二十万大军过来,如果不来往后浑邪王一脉便是匈奴的死敌。”
褚达都懵了,王帐里面其他的二十四个人也懵了。
大单于您的脑回路看起来是真的有些奇怪啊。
其实伊稚斜心里面早就有了主意,就跟军臣一样,需要一场胜利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而伊稚斜也需要一场胜利来巩固自己的位置。
现在几乎所有伊稚斜能够动用的兵力都在颓当城了。
如果再回到狼居胥山,各部族回到自己的草场放牧,伊稚斜再想聚集这么多人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军臣的死,为伊稚斜创造了机会。
如果现在手里面有五十万骑兵都打不过汉军,将来他只能率领二十万三十万骑兵南下的时候,也不会打败汉军。
既然如此那就在自己手里面兵力最为充足的时候,对汉军发起攻击。
不得不说伊稚斜这个想法其实是对的。
匈奴一旦撤走,乌桓一族还会不会鸟匈奴还是两说。
这样一来伊稚斜就等于可以控制七十万兵力。
而大汉只知道匈奴加上乌桓只有五十万兵力。
因为大汉是没有办法将斥候往草原渗透的,而匈奴人则可以把斥候渗透进渔阳郡。
按照伊稚斜的设想,浑邪王再弄来二十万骑兵,那么匈奴就会立在不败之地。
如果张远知道了伊稚斜的想法,估计也会支持他这么做,当然是站在匈奴的角度上。
如果大汉跟匈奴之间必须要有一场决战,这时候确实是对匈奴最有利。
刘彻要给张远的十万骑兵里面有一半都是新兵,训练时间估计都没有超过一年。
拖得越久,汉军的数量就更庞大。
这种事情想都不用想,一个人口几千万的大国,跟一个只剩下不到两百万人口的游牧民族,在军队数量上拖得时间越久,人口多的国家胜算就会越高。
而且大汉的兵工厂日夜不停地在打造各种武器装备。
张远都很难用上拿精钢打造的铁器,除了武器。
这么多年来,大汉产出来的精钢基本上全都用在了武器装备上。
这一点,匈奴打死都追不上大汉的脚步。
这是一个文明对于另外一个文明的碾压。
如果让匈奴自己发展,不知道要经过多少年才能够有大汉现在的这个水平。
张远不知道匈奴突然多出来了二十万大军,仍然在模拟着五十万大军对阵七十万大军如何进行战斗才能够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大概半个月之后,浑邪王分别见了大汉的使者还有伊稚斜派来的使者。
刚刚好两边的意见都是让他出兵二十万到颓当城,他就把两边的要求都给答应了。
伊稚斜跟张远绝对不会想到还有这么一层便宜让浑邪王跟占去了。
当张远从刘彻那里得知浑邪王一口应允之后,心里面松了一大口气。
最起码匈奴已经有了跟大汉一战的勇气。
即便卫青跟公孙贺那边传来的消息一直都不是很乐观。
渔阳郡基本上处于沦陷状态,不仅仅是渔阳郡,还有上谷郡以及代郡。
区域内活动的全都是匈奴的斥候,卫青想要把消息送出来都很难。
从代郡到渔阳郡,汉军还有百姓们全都缩回到了城内,匈奴也杀不到人,城池里的存粮足够三个郡的大军还有百姓硬撑到夏天的到来。
匈奴人想杀人杀不到,想劫粮,粮草却都在城中。
因为几十万百姓的消耗也要官府出,这才导致已经开始有入不敷出的迹象。
“骠骑将军,长安城传来消息,渔阳郡太守韩安国离世了。”
“什么?”
张远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个冬天可真的有些难熬了。
他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见到过韩安国。
往日的仇恨自然也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散去,张远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还是有些心酸的。
“陛下可有派到渔阳郡当太守的人选?”
“陛下已经任命车骑将军公孙贺为渔阳郡太守。”
张远点点头,这时候最怕弄一个不熟悉战局的人过去当太守。
卫青即便是大将军也不能够对一个边郡的太守指手画脚。
如果是公孙贺的话,张远还有卫青等到出战的时候就能够安心把后背交给公孙贺。
匈奴人那边也不知道韩安国离世的消息,不然肯定能够为他们打上一剂强心针。
而汉人这边不知道匈奴大单于军臣离世的消息,算是两边的信息扯平了。
大汉最好的进攻时机就是军臣还活着,然后颓当城开启祭祀大会的时候。
那个时候所有的匈奴人都跪着,根本就没有防备,汉军可惜没能够抓住这个机会,不然就是一边倒的屠杀了。
冬天到了,张远本来让卓文君回到蓝田山这边来。
可是卓文君以要给卓王孙看着长安城的生意为由拒绝了。
张远明白卓文君这是站在大义的角度上给他还有萧若留足空间。
萧若要是还不怀孕,那么外人估计只会有两个想法。
要么是张远的身体出了问题,要么就是卓文君太过霸道,不让萧若靠近张远。
无论是哪一种,对张远来讲都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卓文君索性就留在长安,让谣言没有出门的机会。
张远也使足了力气在萧若身上耕耘,希望能够有一天会结出来果实。
最开心的人莫过于萧若。
她在蓝田山这边体会到了当女人的感觉,而且被人宠爱的感觉让她越来越像一个小女人。
只要张远在家,她就会依偎在张远身边。
张远也喜欢抱着她,这个女人的体质肯定有些特殊。
一碰到男人浑身就发烫,在夏天反而会变冷。
随身带个空调的感觉让张远也很上头,有时候在床上一待就能够待上一整天。
冬天的三个月很快就过去。
蓝田山这边是长安城附近最先看到春天来了的地方。
山泉旁边的石缝之中总是会在春天到来的时候,长出几颗倔强的小草。
张远知道马上就要出征了,于是就去了府内的竹林。
褚达的家小都在这里。
他的儿子都快十六岁了,可是也只能够困在这片竹林里不能够踏出去半步。
“娘亲,是叔父来了。”
褚达的妻子对张远很是冷淡,她将这一切都怪在了张远的身上。
“新安侯。”
“嫂嫂不必这么客气,我只是想要来跟你们说一声,我马上就要出发了。
这一次我会把褚兄从匈奴那里带回来,以后你们一家人就可以团聚,再也不会有人约束你们。”
“新安侯若是能够把我夫君平安带回来最好,如果不能也请将他的尸骨带回。
北边寒冷,他应该是受不了的。”
“嫂嫂放心,我即便是豁出去这条性命,也会将褚兄完完整整的带回来。”
褚达的妻子甚至都觉得褚达已经死在了匈奴人的手中。
这么多年那点希望都已经快被消磨的不剩下半点。
“有新安侯的这句话在,我就放心了。
只是无论我夫君能不能回来,我与几个孩子是不是就可以出去了?”
“嫂嫂放心,这是一定的。
等我回来的时候,陛下一定会对你们做出补偿,到时候侄儿可以入朝为官,你们也可以享受一生的荣华富贵。”
褚达的妻子摇了摇头。
什么荣华富贵,都比不上自由来的重要。
可张远也不知道能够给她们什么补偿,在口头上只能够这么说。